本來嗎,這事兒跟杜延霖這個巡按禦史八竿子打不著,但恰好杜延霖此時巡按結束回京複命。
他實事求是地上了封奏疏,裡麵提到河南西部各府縣異象頻發,可能會有災情,希望朝廷早做準備。
這道奏章一上便立時被清流和京師無雪聯係在了一起,成為了攻訐嚴黨的新利器。
因此,周、郭二人的血還沒乾呢,杜延霖就緊接著被召入宮中。
嘉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杜延霖改口,將之前奏疏裡的異象改稱祥瑞。
但這實是道催命符!
清流欲借天道示警攻訐嚴黨,嘉靖帝卻想借欽天監提前堵住士林之口。
而杜延霖被夾在兩者之間就就宛如被架在火爐之上:
若改口稱吉,無異於指鹿為馬、得罪整個士林,往後必遭口誅筆伐;
而若堅稱上天示警,忤逆聖意則立時血濺丹墀。
左右皆死局,原主也實在是無計可施,絕望之下,乾脆把心一橫,竟在覲見前暗含毒丸,存了必死之誌。
原主進宮之後繼續咬死異象的說法不鬆口,氣的嘉靖帝將手中的和田玉杵都摔得粉碎。
隨後他就被東廠太監們架到午門,隻是還沒有等廷杖加身,就咬碎毒丸自戕了。
而今這副軀殼裡醒轉的,已是異世魂靈。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嘉靖那個老道士可不是什麼仁義之君,可是要是得罪文官清流們,自己以後也彆想在這大明朝混了....”
“唉!”就在杜延霖在腦海中梳理自己的處境的時候,問話的太監陳據此時忽然失望地發出一聲長歎。
他躬身湊近半步,再一次勸道:
“周、郭殷鑒不遠,杜秉憲何苦如此執拗,非要跟皇上作對?你改個說法,給聖躬遞個台階,皇上一高興,大家不就都沒事了嗎?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兩全其美?”杜延霖齒關發冷。若他此時改弦易轍,便是替聖躬作筏,坐實周、郭“妖言惑眾、欺君罔上”之罪。
屆時嘉靖帝借鉤黨之獄清洗朝堂,自己這“反水者”怕要成天下士林唾棄的貳臣。
可若鐵了心作諍臣......
“廷杖吧。”
陳據此時突然站起身來,身形倏然後撤三步,原本的外八步態忽地擰作內扣。
這是死杖的信號!
四個行刑的太監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擎著棗木杖朝杜延霖圍攏上來。
杜延霖不太清楚太監之間的暗語,但他知道,這一聲“廷杖吧”意味著什麼——
周、郭的慘狀還曆曆在目,自己此番若真受了這廷杖怕也是十死無生!
“要死也不能死得這麼窩囊!既然已經成了棋盤上的棋子,黑白皆死棋,那就放手一搏,試一試跳出這棋盤!”
棗木杖的影子籠了下來,電光火石間,杜延霖喉結滾動:
“公公且慢!我有話要說——”
杜延霖話音未落,陳據猛一擺手,棗木杖裹挾著破空之勢驟停在離他脊骨三寸處。
杖頭的睚眥獸首幾乎咬碎空氣,激得他後頸寒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