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小藥鋪的前堂彌漫著濃鬱的中藥氣息,苦澀中帶著一絲回甘。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木窗,灑在斑駁的櫃台上,映出飛舞的微塵。鐘宇傑坐在角落的長凳上,看著蘇清月熟練地為一位咳嗽不止的老街坊抓藥,動作輕柔,神情專注。
經曆了昨夜醫院的驚魂和今晨的短暫休整,蘇清月似乎已經接受了鐘宇傑回來的事實。她沒有追問他這六年如何度過,也沒有打探他未來的打算,隻是默默地為他準備了乾淨的衣物和簡單的飯菜。
待送走最後一位客人,蘇清月輕輕放下卷簾門,隔絕了外麵喧囂的街道。她端來一碗剛熬好的小米粥和一碟鹹菜,放在鐘宇傑麵前,低聲道:“趁熱吃吧,你昨晚……肯定沒休息好。”
鐘宇傑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粥,心中湧起一股久違的暖意。六年來,他在冰冷的鐵窗後,早已習慣了粗糲的飯菜和人心的冷漠。蘇清月的這份平靜的關懷,如同冬日裡的一縷暖陽,融化了他心中部分堅冰。
他拿起筷子,卻沒有立刻吃,而是看著蘇清月,眼神複雜:“清月,你……不害怕我嗎?外麵的人,都把我當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蘇清月在他對麵坐下,雙手捧著臉頰,清麗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憂愁,卻搖了搖頭:“我為什麼要害怕你?你是鐘宇傑啊。小時候,你還幫我趕走過欺負我的大狗呢。”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而且,我知道你不是壞人。鐘家那麼好的人,怎麼會養出壞人呢?”
鐘宇傑的心猛地一揪,低聲道:“鐘家……已經沒了。”
“不,隻要你還在,鐘家就還在。”蘇清月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堅定的力量,“我爺爺說,鐘伯伯和鐘伯母都是好人,他們幫助過很多像我們這樣的小家族。王家……王家他們是惡人,是強盜!”
提到王家,蘇清月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恨意,眼圈也紅了。
“六年前,你出事之後,王家就開始對付鐘家。”蘇清月深吸一口氣,開始講述那些被塵封的往事,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他們先是聯合銀行抽貸,然後又散布謠言說鐘氏集團的產品有問題,導致公司股價暴跌。爸爸和幾個叔叔伯伯想去理論,卻被王家的人打傷……”
“後來,警察就帶走了鐘伯伯和鐘伯母,說他們涉嫌經濟犯罪。再後來……再後來就傳來了他們……他們在看守所‘意外’身亡的消息……”蘇清月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我爺爺當時就氣得吐血,他說這一定是王家的陰謀!他想去上訪,卻被王家的人威脅,說如果敢多管閒事,就讓我們蘇家也家破人亡!”
鐘宇傑握著筷子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手背青筋暴起。父母“意外身亡”的細節,他還是第一次從彆人口中聽到如此清晰的描述。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淩遲著他的心臟。
“那……你知道我父母的遺體……安葬在哪裡嗎?”他聲音沙啞,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蘇清月擦了擦眼淚,搖了搖頭:“不知道。當時王家封鎖了所有消息,連葬禮都沒有公開舉行。我爺爺托了很多關係,也隻打聽到,好像是被草草火化了,骨灰……骨灰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鐘宇傑低聲重複著,眼中的猩紅幾乎要溢出來。
蘇清月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中不忍,繼續說道:“我們蘇家,因為不肯依附王家,也受到了他們的打壓。藥材生意被他們壟斷的‘百草堂’處處刁難,好的貨源都被掐斷了,還經常有地痞流氓來店裡騷擾。爺爺憂思過度,加上之前為了救鐘伯母時落下的舊傷,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醫院說需要長期治療,還要用一種很貴的進口藥,我們……我們實在是負擔不起了。”
她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無奈和辛酸。曾經也是小康之家的蘇家,如今卻連爺爺的醫藥費都難以維係。
鐘宇傑默默聽著,心中的暖意和怒火交織在一起。蘇家因為鐘家,落到如此境地,這份情誼,重逾千斤。他看著蘇清月那張雖帶淚痕卻依舊清麗堅韌的臉龐,看著她眼中那份未被世事磨滅的善良與堅守,心中某個角落驟然柔軟。
在這個冰冷的世界,在他複仇的黑暗道路上,蘇清月和蘇家,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溫暖和光亮。
他放下筷子,鄭重地看著蘇清月,一字一句道:“清月,謝謝你。謝謝你和蘇爺爺。你們的恩情,我鐘宇傑銘記在心。”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你放心,王家欠我們鐘家的,欠你們蘇家的,我會一點一點,全部討回來!不僅為了複仇,也為了守護……你們這份最後的溫暖。”
蘇清月看著鐘宇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深深的暖意,心跳漏了一拍,臉頰微微泛紅,輕輕點了點頭。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即將掀起一場風暴。而她,似乎也彆無選擇地,要被卷入這場風暴之中。但她不後悔,也不害怕。因為她相信,鐘宇傑會保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