鑾輿上,趙徽眼看著那張膩白的麵龐一閃而過,像極了自己在禦花園中看到的人。
她烏發間隻插了根素淨的玉簪,衣裳也是半新不舊的淡粉色衣裙,是宮中大宮女的打扮。
女子行禮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輕盈,隻是她太規矩了些,頭埋得極低,看不清她的麵容。
“她是哪宮的人?”趙徽忽然開口。
在旁的劉康順在看到大宮女打扮的薛姈時,腦子就飛快轉了起來。
她瞧著眼生,先前沒見過。
如今各宮的大宮女都是齊備的,唯有上個月延福宮還有空缺,本月卻告知內務司已經補足。
“回皇上的話,這位姑娘奴才也是頭一次見,應當是延福宮薛妃娘娘身邊的人。”他在旁恭聲道。
劉康順回話的時,心裡也犯嘀咕。
那姑娘懷中抱著提籃,隱隱看到有青翠的菜葉露在外頭,顯然是去取食材。可大宮女是主子娘娘們跟前最得意的人,自然不必做這種粗活。
怎麼看都透著古怪。
趙徽淡淡應了聲。
劉康順見天子沒有彆的吩咐,鑾輿甚至沒停下,以為天子隻是隨口一問。
覺察到天子儀仗越來越近,薛姈一動不動的保持著儀態,心中卻越來越緊張,呼吸都幾乎屏住。
忽然,一道“陰影”停留在她身邊。
“提籃中是何物?”低緩冷淡的男聲自上而下傳來,雖是隨口一問,卻讓人不敢輕慢對待。
說話的人自然是當今天子,趙徽。
薛姈心如鼓擂,眼前也一陣陣發暈。
她本想著避開皇上,不給薛妃籌謀留下半點餘地,卻偏偏撞上。
可天子問話不得不回。
她下意識將頭埋得更低,輕聲道:“回皇上的話,是燉湯用的食材。”
這話最簡短木訥,語氣平淡讓人沒有探尋下去的欲望,她就等趙徽覺得無趣,好早些離開。
女子嗓音輕軟,細聽時能發覺有些氣息不穩。
不知是害怕還是拘謹。
趙徽本想借她回話的時,瞧一眼她的容貌,是否就是禦花園中的“精怪”。
偏生她恨不得將頭埋進提籃中,過於規矩了些。
趙徽沒什麼耐心,語氣冷淡:“抬起頭來。”
薛姈本就因頭一次麵聖而惶恐,聽到天子親口命令,更是驚出一身冷汗。
哪怕她不是身份卑微的宮女,這天下也無人違抗天子的意思。
薛姈按捺下心中的慌亂,垂著眸子,緩緩抬起了頭。
此刻離了濃厚的綠蔭,又有自琉璃瓦傾瀉而下的日光,那張粉白的麵頰細膩潤澤。他居高臨下的看下去,如遠山般的黛眉,輕顫的長睫,眼眸被半垂的眼瞼藏住,再往下是秀挺的鼻梁、淡粉色的櫻唇……
饒是宮中從不缺美人,他心頭仍是劃過一絲驚豔。
趙徽的目光最終停在她的手上。
隻見蔥白的指尖上正滲出殷紅的血珠,像是被什麼刺破的。
正在薛姈險些撐不住時,卻聽到低沉的男聲再次響起。“拎得動麼?”
薛姈顯然沒想到天子會問自己這樣一樁小事,下意識抬眸。
那是一張極為俊美的麵容,哪怕是端坐在鑾輿上,仍能看出他挺拔如鬆的身姿,許是她仰望的角度,眼前的身著玄色常服的男子尊貴雍容,又透著不怒自威的氣派。
她忽地察覺到不妥,斂下眸子,輕聲道:“奴婢拎得動。”
趙徽似是失了興趣,隨意應了聲,抬手放下了軟簾。
沒等到天子再說話,薛姈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些。
哪怕走路再痛,她也打定了主意,隻等天子鑾輿離開後,她即刻就飛奔去禦花園暫避。
然而下一刻,鑾輿內傳來天子聲音。
“派人送她回去。”
劉康順恭聲應下,立刻對隨行的內侍道:“福喜,你幫姑娘拿著提籃,送到延福宮再回來。”
他最是會察言觀色,他看出薛姈下意識想拒絕,不著痕跡的提醒:“姑娘慢些走,若傷著了怎麼好服侍主子?”
薛姈回過神來,猜到眼前笑得和氣的紅衣內侍,應當就是天子心腹,連後宮的主子娘娘們都要討好的劉總管。
聽出他話中的提點,薛姈穩了穩心神,再次蹲身謝恩。
等天子鑾輿從眼前離開,薛姈起身,隻見被點到名字的藍衣內侍已經動作麻利的抱起了提籃。
眼看鑾輿的方向顯然不是延福宮,她心頭一顫,唇畔卻已揚起笑容。
“有勞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