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了禦花園,隔著樹蔭忽然望見一隊儀仗走過來,人數比她們還多,走近了才發現,竟是衛貴妃和雲充容一行。
薛妃麵上的得色褪儘,眸光倏地暗了暗。
兩人都出身將門,同樣被稱明豔動人,可衛氏初封就是四妃之首的貴妃。
衛貴妃自恃跟皇上有些青梅竹馬的情誼,性子嬌縱蠻橫。可偏偏合了皇上的意,是名副其實最得寵的宮妃。
分明是自己先入東宮,陪伴皇上的時間更久,卻反而遠不如她!
薛妃心裡懊惱,麵上卻不露分毫,唇邊已漾出淺淺的笑意。
衛氏向來壓製得她抬不起頭,如今自己得以晉位,隻怕是衛氏更氣惱些,自己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想到這兒,她挺直腰身,隻略微前傾,頷首道:“妾身見過貴妃娘娘。”
衛貴妃抬眸,目光輕飄飄落在薛妃身上。如今她在自己麵前擺出妃位的氣派,真是底氣足了不少。
那點功勞,不過是僥幸罷了。
衛貴妃神色冷淡的隨口應了,眉眼間掠過輕蔑之色。一旁的雲充容向來以她馬首是瞻,向薛妃問安時隻敷衍的叫了聲“薛妃姐姐”。
薛妃有些不快,卻也知道若跟貴妃對上,自己沒有勝算。
她按捺下情緒,正準備離開,卻聽衛貴妃不緊不慢的開了口。“你還病著,怎麼出來逛了?”
薛妃聽出衛貴妃有找茬的意思,索性大大方方道:“勞娘娘惦記,妾身已經大好了,正準備去向皇後娘娘稟告。”
眾人皆知近來隻有在坤儀宮才能見到皇上,薛妃自稱身子好了去見皇後,打的什麼主意簡直不用猜。
衛貴妃眼底劃過一絲冷意,唇角卻慢慢彎了起來。“本宮正準備剝些蓮子獻給皇上,正缺人手呢,可巧遇到遇上了薛妃。”
薛姈一直留意著她們之間的對話,聽衛貴妃的邀請,心中警惕。她進宮已經有月餘,薛妃在宮中靜養時,打發人過來探望的宮妃裡可沒有衛貴妃。
果然薛妃臉色微變。
雲充容見她似是不願,在旁添油加醋道:“莫不是薛妃娘娘心裡隻有皇後娘娘,沒有貴妃娘娘?”
薛妃不滿地瞥了雲充容一眼,如今她比自己位份低了不少,就要仗著貴妃的勢拱火。
她耐住性子,不去理會雲充容,隻對衛貴妃道:“妾身並無此意。”
隻見衛貴妃姿態慵懶的坐在攆轎上,用說不出的高高在上姿態睥睨著薛妃。她微微揚起唇角,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那便走罷。”
名義上要給皇上準備膳食,薛妃再不情願,也隻得跟上。
蓮池離這裡不遠,水榭中已有宮人穿梭忙碌。衛貴妃為首的一行人,直接走了進去。
離水麵越近,薛姈明顯感覺薛妃臉色越差,搭在她手臂的手指,也在不自覺的攥緊。
“當日就是那裡,薛妃恰到好處的出手救了恪昭容。”衛貴妃站定,忽然轉過頭,似笑非笑的道:“雲充容,你該跟薛妃好好學著點。”
“怎的那日同在畫舫上,薛妃就因救人而人人讚頌,可你竟笨得被人疑為要謀害恪昭容——”
雲充容想到自己險些被牽連背上謀害皇嗣的罪名,恨從心起,陰陽怪氣的道:“原是妾身愚笨,不及薛妃娘娘心思靈巧。”
薛妃聽罷,臉色白了白,強撐著氣度,微微笑著:“隻是碰巧罷了。”
衛貴妃不再繞彎子,挑了挑眉,道:“本宮記得薛妃水性好,隨雲充容一道去摘蓮蓬罷。”
薛妃聞言一愣,滿臉的不敢置信,她下意識拒絕道:“娘娘,妾身自從上回落水後,就有些畏水。”
衛貴妃冷冷一笑,見她有重提功勞的意思,心中厭惡,麵上也帶了出來。
雲充容樂見她被貴妃擺布,迫不及待的幫腔:“那日妾身同在船上,如今也不覺得有什麼。薛妃娘娘總不會做過虧心事罷?”
薛妃臉色白一陣紅一陣,眼刀子恨不得甩她臉上。想到衛貴妃的手段,她隻得示弱道:“娘娘,不若讓船娘采了來……”
“皇上連日來政務繁忙,關心龍體安康正是後宮本分。”衛貴妃態度變得強硬,語氣中還帶了些斥責之意。“要親自動手才有誠意。”
看著衛貴妃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薛姈跟著心頭一驚。
薛妃已經算是後宮高位,仍是遠不及真正的寵妃。
說話間船娘已經劃船過來,一條小船在水裡看著十分不穩當。
眼下衛貴妃人多勢眾,再製造一場“落水意外”也不是難事。
薛妃這才真的怕了,隻覺得眼前的景色也漸漸跟著晃了起來,胃裡一陣翻湧,夏日裡竟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為了自身安危,她把心一橫,當即就閉上了眼,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娘娘,娘娘——”銀柳和薛姈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眼看衛貴妃要先發製人,薛姈靈機一動,連忙道:“娘娘隻怕是中了暑氣!”
衛貴妃循聲低眸,她沒去看薛妃“病”得如何,隻去找說話的人。
這宮女倒是機靈,挑了個兩邊都不傷體麵的理由。
當她看清那半張精致的側臉時,微微眯了眼眸。
正值一日裡天氣熱的時候,她欺霜賽雪的肌膚沒有一絲汗珠,白得紮眼。如鴉羽般的眼睫安靜的垂著,半遮住琉璃似的眸子。
薛姈覺察到衛貴妃的打量,佯作不知,隻趕著從荷包裡拿出清心丸給薛妃服下。
不過一個宮女罷了,還不值得自己放在心上。
衛貴妃轉而將目光落在已經軟倒的薛妃身上,心中總算有了幾分暢快,麵上卻不耐的道:“既是還沒好,就不該出來。送你們主子回延福宮。”
雲充容幸災樂禍,留下句“沒得壞了貴妃娘娘興致”,就緊跟著衛貴妃離開。
薛妃氣得不輕。
她隻是裝昏而已,自然把那些話都聽入耳中。
衛貴妃咄咄逼人她隻能退讓,雲充容這個賤人狗仗人勢,也敢欺辱她!
薛姈蹲身扶著薛妃,看著薛妃眼瞼下晃動的眼球、起伏不定的胸口,跟銀柳交換了個眼神。
她們都是延福宮的人,若薛妃徹底沒了麵子,她們回去也隻有被撒氣的份兒。
為了保全薛妃稀薄的顏麵,薛姈輕輕清了嗓子開口。
“娘娘中了暑氣,把攆轎抬過來。”
可宮中本就沒什麼秘密,薛妃昏倒被抬回自己宮中的事,還是被不少人瞧見了。
這事引起了不少議論,最讓人信服的是衛貴妃仗勢欺人,薛妃受了委屈,一時氣不過昏了過去。
等趙徽散朝時,緣由已經被傳得五花八門。
禦書房中,趙徽單獨召見過朝臣,批完了折子,才聽人稟報了蓮池旁發生的事。
一個是寵冠後宮的衛貴妃,一個是護佑皇嗣有功的薛妃,後宮都在等著皇上的態度。
趙徽沒什麼表情,讓人難以揣測情緒。片刻後,他放下手中的朱筆,似是漫不經心的道:“延福宮可曾請太醫?”
劉康順自事發後一直派人留意後宮動靜,立刻回道:“回皇上的話,未曾。”
這已是他第二次回答這個問題,雖不解皇上的用意,可他隱約覺得這會影響皇上的決斷。
果然自己話音才落,隻聽皇上淡淡道:“去延福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