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陣，兩儀轉！
蕭玄身影一分為二，真身融入夜色之中，假身朝著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雨勢越來越大，密集的雨點砸落在林葉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蕭玄尋了一處頗為隱蔽的粗大樹洞，將懷中依舊因恐懼而微微顫抖的碧霄輕輕放在乾燥些的地麵。
他取出陣盤，布下隔絕陣法，將整個樹洞籠罩。隨即袖袍一揮，一股柔和的靈力掃過，將樹洞內的枯枝敗葉與濕氣儘數清理乾淨。
看著碧霄渾身濕透、蜷縮在那裡顯得無比脆弱的模樣，蕭玄心中暗歎，轉身走出樹洞，背對著洞口，聲音平靜地傳來：“把濕衣服換下來吧。”
樹洞內沉默了片刻，隻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碧霄細若蚊蚋的聲音：“好……好了……”
蕭玄這才重新走進樹洞。洞內空間不大，但足夠兩人容身。他看向抱著膝蓋、將臉埋在臂彎裡的碧霄，沉吟片刻，還是開口問道：“你……很害怕殺人？”
碧霄嬌軀明顯一顫，過了好幾秒，才輕輕點了點頭。她緩緩抬起頭，原本靈動的眼眸此刻黯淡無光，充滿了一種深埋已久的悲傷。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難以啟齒，最終，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斷斷續續地訴說起來：
“我……我十歲那年……有一天晚上，我偷偷跑到母妃的寢殿裡，撒嬌……求母妃摟著我睡覺……母妃她……她當時笑著答應了，還像以前一樣，輕輕拍著我，唱著那首我最熟悉的歌謠……”
說到這裡，她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全身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仿佛陷入了極其恐怖的回憶之中，聲音也變得尖利：
“可是……可是當我醒來的時候……是熱的……臉上是熱的……是血！母妃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臉上！她……她就躺在我身邊，眼睛……鼻子……耳朵……嘴巴裡……全都是血！她就那麼直直地、空洞地看著我……眼睛裡……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恐懼！”
碧霄眼中的淚水湧出，混合著未乾的雨水，劃過她蒼白的臉頰。“那天……父皇聞訊趕來……他看我的眼神……我永遠都忘不了！我知道……我知道他當時想殺了我！他真的想殺了我！可是……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殺的母妃！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那樣！不是我啊……！”
“那人確實不是你。”蕭玄沉默地聽她說完，聲音低沉肯定。那是被仙性侵染萬年的感應隨世仙姑，怎會是那單純開朗的碧霄。“殺死你母妃的，是仙……你身上的仙！”
碧霄猛地抬眸，淚光閃爍的眼睛裡充滿了震驚與茫然：“我身上的……仙？”
蕭玄取出一套乾淨的備用被褥遞給她，語氣帶著一絲複雜與嘲諷：“怎麼？現在知道怕了？若你按部就班，修煉至大乘期飛升上界，與那部分仙性徹底融合。你會發現，到了那時，‘你’可能就不再是現在的你了。而當年殺死你母妃的……那個存在，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會變成‘你’。”
“不——！”碧霄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中，猛地站起身，腦海中不受控製地閃過無數畫麵——每一次從沉睡或昏迷中醒來，身邊必定倒著冰冷的屍體，最疼愛她的母妃、貼身伺候的侍女、甚至她偷偷養的小狗……那種刻骨銘心的恐懼與負罪感瞬間將她吞沒。“我就是我！我不是她！我絕對不是她！”
“那你還要逃避到什麼時候！”蕭玄陡然提高音量，一聲怒喝如同驚雷，在碧霄混亂的腦海中炸響，“逃避到眼睜睜看著下一個關心你、親近你的人，也莫名其妙地死在你手中嗎？！”
“你是碧霄！你從前便是碧霄！難道被封了神，就再也沒有半分人性了嗎！”蕭玄目光灼灼地逼視著她，聲音帶著一種直擊靈魂的質問。他心中也存著一絲疑惑，難道那些人被封神之後，真的就沒有了人性，隻剩下仙性？
“我是碧霄！我不是仙！我是碧霄！我是碧霄……！”碧霄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刻入靈魂深處，一遍遍地重複著，聲音從最初的尖利逐漸變得嘶啞，最終，她痛苦地抱住頭，跪倒在地，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啊——！從我身體裡……滾出去！！”
蕭玄在賭。他賭的是碧霄作為“三霄”最初的人性並未完全泯滅。她曾是截教門人，是那個在封神之戰中，曾站在人族一方奮力抗爭過的碧霄仙子！
一夜風雨，終至平息。
當最後一滴雨水從葉梢滑落，東方天際露出了柔和的金色晨曦，林間彌漫著雨後清新的草木氣息。
蕭玄揮手撤去隔絕陣法，神識掃過四周，確認無人後，方才走出樹洞，對著洞內輕聲道：“師妹，天晴了，我們該動身了。
樹洞內，碧霄緩緩站起身。經過一夜痛苦的掙紮，她臉上的驕縱與脆弱似乎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與堅定。她走到蕭玄麵前，鄭重地躬身行了一禮，聲音沙啞：“請師兄……教我。”
蕭玄取出一顆人道丹放入碧霄手中，“此為人道丹。服下它，意味著你將放棄如今的金丹修為，散去靈力，從頭開始，重修人道。你……可願意？”
仙人轉世之身放棄仙道根基，轉修人道，這是一條前所未有的路。一旦她憑借人道修行至飛升之境，引來的將不再是仙劫，屆時，感應隨世仙姑的仙性是否還能蘇醒，沒人知道。
碧霄看著手中散發著柔和白光的丹藥，眼中沒有絲毫猶豫。母妃慘死的畫麵、父皇冰冷絕望的眼神、還有那些無辜逝去的生命……我不管你是人是仙！你殺了我母妃，我便要讓你——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她仰頭，毫不猶豫地將人道丹吞服而下。
丹藥入腹，一股溫和卻勢不可擋的力量瞬間在她體內化開，開始瓦解她苦修多年的金丹道基。
金丹初期的靈壓開始波動、下跌……
築基巔峰的境界壁壘鬆動、崩塌……
練氣初期的微末靈力也最終逸散……
蕭玄並指如劍，指尖縈繞著淡金色的人皇之氣，輕輕點在她的眉心。霎時間，人道修行之法，化作一股清流，湧入碧霄的識海。
碧霄識海深處劇烈波動，一道威嚴的仙氣將進入體內的人道氣運儘數吞噬。
蕭玄眉頭緊皺，果然沒那麼簡單！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封聖榜光芒大盛，瞬間衝入碧霄識海之中，將那道仙氣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