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侯當然不知,他麵前的兒子早不是那個現代人李宸,而是林黛玉了。
對於林黛玉而言,寫毛筆字簡直如同吃飯喝水這麼簡單。
天生早慧的她,在四歲那年就已開始蒙學。
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不到一個月她便已學完
幼學瓊林,龍文鞭影,笠翁對韻,也不過是在她天生體弱的影響下,費了半年功夫。
她的父親林如海見之甚喜,聘請了兩榜進士賈雨村來做她的業師,繼續學習四書五經,將她當做男子教養。
而後母親早逝,喪婦長女,時人多有偏見,迫使年幼的她不得不北上入京,寄養在外祖母賈母身邊。
一直以來,林黛玉羸弱的身子並沒有改觀,以至於她隻能日日在房中與書卷為伴。
但也由此她看遍了書冊,可謂是學貫古今,出口成文,隻寫幾個字,還不是信手拈來?
麵前擺開長案,兩名丫鬟鋪起竹紙,夫人親手研墨,皆為林黛玉落筆準備。
卻隻見夫人細細的研墨,動作十分輕緩,可有點磨蹭的太久了,墨條已細碎的不能再碎,她仍不想鬆手。
“娘,交給我吧?”
林黛玉此時也醒悟過來,眼前的夫人恐怕隻是在拖延時間,內心還是不相信她能寫字,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不急,不急的,待娘細細的為你磨好嘍。”
嘴上說著,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婦人看林黛玉氣定神閒的樣子,內心其實焦急的很,“這傻孩子,娘還不知你有幾分斤兩?你要寫,如何能寫?要不,我將這硯台打翻了,重新再研幾遍?宸兒他舅也不知到哪了。”
“誒呦。”
手上一軟,婦人故意將硯台打翻,卻不想鎮遠侯早就料到她有此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閃到她身後,將那硯台牢牢的抓在手裡。
將硯台置於案前,鎮遠侯瞪眼,道:“彆想再使什麼伎倆!今個若寫不成字,我親自送他去通州大營!”
“當家的,你,你真是那糞坑的石頭!”
夫人氣得不輕,林黛玉頗感好笑。
父親嚴苛望兒子能立業,不荒廢,母親寵愛孩子,處處包容,這樣的家庭氣氛好像也不錯?
總比一個人,好得多。
“娘親放心,我真能寫。”
說罷,林黛玉便提起一支狼毫筆,輕沾了幾下墨汁。
“能寫?真是好笑。”
鎮遠侯抱著肩頭,十分不屑。
見林黛玉沾墨汁的手頓住,又不由得催促,“快點,今日在家裡丟完這個人,就早點去通州大營做事去。彆想跟你娘串通起來耍花招,你倆還淺著呢!”
見狀,婦人更是急得手心都攥出些許汗來,慢慢閉起眼,都不敢再看。
林黛玉傾吐口氣,而後提起筆來。
方才她隻是猶豫了一下要寫什麼才符合她如今的男子身份,而且若真寫得一手好字,之後又該怎麼解釋。
念頭一轉而過,林黛玉便洋洋灑灑在紙上落了四個大字。
周遭丫鬟,嬤嬤聚精會神的看著,鎮遠侯的目光也隨著筆跡的扭動而後,漸漸呼吸都放緩了。
天地在這一刻,都安靜下來。
“獨,占,鼇,頭!”
“我的兒!你竟真的能寫!”
林黛玉方擱下筆,婦人便追過來,替她吹著墨跡,迫不及待地將字帖提了起來。
“這字端正不失靈動,鐵畫銀鉤,筆酣墨飽,實屬上乘呀?先生怎說你不會寫字呢?真是個庸師,怎好意思出來授業?當家的,將那老東西抓回來,我要為宸兒抱不平!”
鎮遠侯也是一時錯愕,愣在原地。
他自以為完全掌握兒子的水平,卻不想偏差如此之大。
這一切更是他親眼目睹,根本做不得假。
可本能依舊讓他忍不住質疑,問道:“宸兒,你與爹爹說實話。這字有勁含骨,儼然已經登堂入室了,若非有多年修習字帖的功底,不可能寫得出。尤其這個‘鼇’字,結構嚴整,難度不小。而你今日就寫得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黛玉收起筆,嘴咧開一笑,“興許,我有些天賦?”
“就是!”
見勢頭不對,婦人忙出來幫場,“宸兒打小我就知道是個聰明的,當家的,快讓人將那老東西抓回來掌掌眼,不然走遠了就追不回來了!”
鎮遠侯苦笑著搖搖頭,“宸兒,在家你又何必藏拙呢?早寫下這字,也不至於將儒師氣走。”
林黛玉小聲支吾道:“我隻是想試一試先生的耐心,怎知他突然就不辭而去了。”
頭一次說謊話,林黛玉心虛的很,還差點咬了舌頭。
見能成字,鎮遠侯的氣也徹底消了,卷起宣紙,收於手袖,歎氣道:“行了,既然如此,那就再在府裡修學。我差人將先生請回來,宸兒先回去歇著吧。”
“是。”
林黛玉應諾,便先行離了這是非之地。
身後的婦人望著林黛玉的背影,喜不自勝,“祖宗顯靈,這是李家來了文曲星!一文一武,兩個兒子都有出息真是天大的幸事。”
鎮遠侯抽了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