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侯府,是開國勳貴四王八公十二侯中的一家,並不似林府以詩書傳家。
勳貴與仕林有天然的隔閡,如今鎮遠侯府家境又不顯赫,尋得廩生為師,恐怕也費了一番周折。
畢竟先前被氣走的那業師,並沒有提及過是廩生的身份。
所謂廩生,便是科舉過了前三場童試,即縣試、府試、院試,取得了秀才的功名。
廩生又是其中的佼佼者,要在學政的定期考核中名列前茅。
待遇也比一般秀才更高,每月都可享用朝廷供給的廩米一石。
而這樣的人京城也僅有八十個。
可以說鎮遠侯夫婦,為了她這個“李宸”也是頗用心思了。
家庭和睦,每日屋內讀書都不被乾擾,隻需夜前請安,來去自由,更被府裡的下人捧在手心,這種感覺真還不錯。
林黛玉甚至覺得,若是父親與她並沒處在一方世界,就這樣做他們的兒子,勤於舉業,考取功名報答二人的包容嗬護之情,也算不錯的一生了。
由此,林黛玉便更是上心讀書。
鎮遠侯夫人鄒氏還怕她辛苦常常送些瓜果蜜餞進來探視,雖不比榮國府輕易能吃到的燕窩更滋補身心,但飽含舐犢之情的瓜果,讓林黛玉也覺得十分可口。
“宸兒,娘親將這套新衣服便放在這兒了,明個西席邢先生來,可千萬記得早起來迎。你爹爹他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費儘周章請來的業師,若是又被你氣走了,娘親也不敢擔保你爹爹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明白,娘親放心吧。我不會給您出糗的。”
“好孩子。”
鄒氏輕撫著林黛玉的後腦,從她身旁起身,“今個就早歇下吧,彆再點燈熬神了。”
“嗯,娘我送送你。”
鄒氏笑顏如花,自從前些日子小兒子開悟,她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眼角生出堆積感,鄒氏忙抬手撫平,長舒了口氣,“嗐,宸兒若是一直這般乖巧懂事,還不知這一日日我臉上得多生出多少褶子來。”
林黛玉含笑將她送出門,“娘親還年輕著呢,發絲都未見落銀,外出定會被人當做閨閣的小姐。”
“你呀,嘴裡含著蜜一樣。等明天在先生麵前好生表現,比什麼都強。”
話鋒一轉,鄒氏又垂頭道:“不過,你也不用太緊張。聽你兄長傳信說,他在邊關立了戰功,可能會被提拔,再不濟往後也能照應你一二。”
林黛玉輕點著頭,沒再辯駁。
目送鄒氏出了院門,林黛玉暗暗給自己鼓了鼓氣。
小小考評,她將會以自身學識驚豔那業師。
在未考之前被冠以神童的稱號,傳揚於仕林,更易於拜到更資深的儒師門下。
而且有了名聲,資助攀附者也會更多,到那時府內的開銷壓力也能減輕些。
林黛玉考慮的麵麵俱到,遠超她先前在榮國府時顧慮的事了。
果然,有急於待做的事,連她也顧不及悲春傷秋。
剪了燈芯,林黛玉合衣躺下,心底又默背了遍《幼學瓊林》,才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豎日,
林黛玉一早醒來,準備照常梳洗,換上昨晚鄒氏特意留下的新衣物,去迎接業師,卻不想一抬頭被湘妃色床帳遮了眼。
“我,我回來了?”
低頭審視了遍,還真就是自己的身軀,貼身的小衣瑩白如新,儼然是才換過不久的。
林黛玉愣在原地,腦中千頭萬緒,冒出許多不同的念頭來。
喉嚨微動,林黛玉正要喚人,卻是雪雁喜滋滋的已經將珠簾拉開了。
“姑娘,你也醒啦?是不是聞到今早飯食的香味了?是姑娘愛吃的火腿燉肘子!”
林黛玉臉色一滯,剛想問最近幾日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始終躺在床上,由她們照看著。
可聽雪雁這樣說,便完全否決了這種可能。
葷腥從來不是她的喜好,雪雁卻偏說是為她準備的。
暗暗掐了一下手心,疼痛感真真切切,完全不是做夢。
“難道是,鎮遠侯府的二公子,換身成我?而我,換身成了他?”
念及此,林黛玉隻覺一陣惡寒襲遍全身,雙手緊緊環抱在胸前,止不住打著寒顫。
“姑娘,你很冷?”
雪雁疑惑的搔了搔頭,放下珠簾,往床下觀望,確認炭盆是不是還在燒著。
林黛玉完全忽視雪雁的話,急著吩咐道:“雪雁,快差人出去打聽打聽,京城裡是不是有一家勳貴門第是鎮遠侯,府上還有個不學無術的二公子。”
要不是林黛玉的眼睛瞪得像銅鈴,雪雁隻會當她是在夢囈了。
好端端的,哪有理由去打探外麵的事。
可看自家姑娘受驚的樣子,又不像是信口胡謅,雪雁沒得法子,便隻能聽從,披起棉衣往外走。
“那姑娘記得用飯呀,等涼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嗯。”
林黛玉低聲應了下。
係起裙裳,下了床榻,紫鵑便過來為她梳妝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