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濃重血腥氣和鐵鏽味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沉重地壓在江月月的胸口。
她怔怔地坐在那張冰冷的金屬椅子上,身體依舊被殘留的麻醉感和巨大的精神衝擊剝奪了大部分力氣。
大腦裡一片混沌的空白,隻有秦牧那張沾染血汙、眼神冰冷的臉,和周圍地獄般的景象,如同噩夢般反複閃現。
秦牧看著她失魂落魄、臉色蒼白如紙的模樣,心臟像是被浸泡在冰水裡,一陣陣緊縮的疼。
他不敢再耽擱。
小心翼翼地俯身,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一件易碎的琉璃,伸出雙臂,一手繞過她的腿彎,另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背,將她從椅子上打橫抱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卻又極力控製著,生怕弄疼了她。
江月月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
若是以前,被他這樣抱起,她或許會有些羞赧,或許會習慣性地嗔怪他幾句,但心底是安穩的,是依賴的。
可現在……
感受著他手臂傳來的、蘊含著恐怖爆發力的堅實觸感,聞到他身上那無法忽視的、濃鬱的血腥氣味。
她的身體本能地想要抗拒,想要逃離。
但虛弱的身體和混亂的思緒,讓她隻能無力地靠在他的懷裡。
她的頭,微微偏開,避開了他沾染血汙的胸膛和脖頸,目光空洞地落在虛空中,沒有焦點。
秦牧清晰地感受到了她那一瞬間的僵硬和疏離。
他的手臂,幾不可查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受傷,但更多的,是一種沉甸甸的、仿佛做錯了事般的不安和恐慌。
他抿緊了嘴唇,沒有再試圖說什麼。
隻是更加小心地調整了一下抱她的姿勢,讓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後邁開腳步,抱著她,沉默地、一步一步地,踏出了這片屍橫遍野的車間。
他沒有選擇來時的路。
而是憑借著他那近乎本能的方位感,找到了一條相對乾淨、可以直接通往工廠某個隱蔽側門的路徑。
他不想讓她再看到更多的血腥。
儘管,他本身就是這血腥最大的製造者。
走出車間,重新回到相對開闊的廠區。
昏暗的天光下,廢棄的工廠依舊荒涼而死寂。
但比起車間內那如同實質的殺戮氣息,這裡至少空氣要清新一些。
秦牧抱著江月月,沉默地穿行在廢棄的設備和建築陰影之間。
他的腳步很快,卻很穩。
懷裡的江月月,輕得仿佛沒有重量。
她一直安靜地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受傷的蝶翼,脆弱地顫抖著。
不知道是因為疲憊,還是因為……不想麵對他。
秦牧的心,一點點地沉下去。
他找到了一輛停在工廠側門外不遠處、看起來還算完好、鑰匙也插在上麵的舊皮卡。
這應該是某個倒黴的工廠留守人員或者誤入者的車輛。
他輕輕地將江月月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細心地為她係好安全帶。
他的手指在碰到她肩膀時,她幾不可查地瑟縮了一下。
秦牧的動作一頓,飛快地收回了手,像是被燙到一樣。
他繞到駕駛座,發動了汽車。
引擎發出沉悶的咆哮,打破了周圍的寂靜。
車輛駛離了這座如同巨大墳墓般的化工廠,融入了外麵更加深沉的夜色之中。
返程的路,似乎比來時要漫長得多。
車廂內,一片死寂。
隻有引擎單調的轟鳴聲,和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秦牧專注地開著車,目光緊盯著前方的道路。
但他的餘光,卻始終無法從身旁那個蜷縮在座位裡、仿佛要將自己藏起來的身影上移開。
他能看到她微微顫抖的肩頭。
能看到她用力攥緊、指節發白的雙手。
能看到她緊閉的眼瞼下,那不斷滾落、無聲滲入衣襟的溫熱液體。
她在哭。
無聲地哭泣。
這個認知,像是一把燒紅的匕首,反複攪動著秦牧的五臟六腑。
比他身上任何一處傷口都要疼痛難忍。
他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發緊,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
安慰?解釋?
在親眼目睹了那樣的他之後,任何語言都顯得如此蒼白和可笑。
他隻能更加用力地握緊方向盤,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所有的無措和恐慌,都發泄在這冰冷的方向盤上。
一路無話。
壓抑的氣氛,如同不斷積聚的烏雲,沉甸甸地籠罩在狹小的車廂內,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終於,車輛駛回了那座熟悉的、燈火通明的彆墅。
家的溫暖光芒,此刻卻無法驅散兩人之間那層厚厚的、名為“真相”的冰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