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裡的空氣像是拉滿的弓弦,緊繃得幾乎要發出嗡鳴。
江月月站在台上,如同風暴中心,承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質疑的,探究的,幸災樂禍的,還有少數依舊帶著一絲期待的。
她的背脊挺得筆直,下頜微抬,維持著不容侵犯的冷傲姿態,與台下那個口若懸河、揮舞著“白皮書”的王明進行著言語交鋒。
表麵上看,她寸步不讓,邏輯清晰,氣場強大。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內心深處那根名為“鎮定”的弦,正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技術團隊無法立刻自證清白的反饋,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
對方精準攻擊舊版本代碼的詭異,更讓她嗅到了內部泄密的危險氣息。
這種敵暗我明、有力無處使的感覺,幾乎讓她窒息。
她的目光,再一次,幾乎是本能地,越過黑壓壓的人群,投向那個角落。
秦牧。
他依然站在那裡,沒有坐回去。
與周圍或激動、或焦慮、或看熱鬨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微微歪著頭,清澈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大屏幕上為了佐證王明指控而展示出的、那些令人頭暈目眩的複雜代碼流程圖和標記出的所謂“漏洞核心點”。
他的眉頭緊緊鎖著,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川”字。
嘴唇無意識地微微嘟起,像極了小孩子遇到解不開的難題時,那種全神貫注又帶著點小委屈的模樣。
似乎……遇到了什麼讓他極其困惑的事情。
江月月的心,因為他這副與現場氣氛截然不同的、純粹到近乎幼稚的專注表情,而輕輕一顫。
在這種關乎公司存亡、聲譽掃地的危急關頭,他仿佛置身事外,卻又好像比任何人都更投入地在“研究”著那些天書般的代碼。
這種極致的反差,荒謬,卻又莫名地牽動了江月月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
她看到他的嘴唇又動了動,這次,不再是無聲的嘀咕。
一個極其細微、帶著濃濃困惑和不確定的聲音,如同投入沸騰油鍋裡的一滴水,雖然微弱,卻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嘈雜,鑽進了離他較近的、包括江月月在內少數幾人的耳中。
“……不對呀……”
他的聲音很小,帶著他特有的、軟糯的腔調,像是在自言自語。
台上正在與王明激烈辯論的江月月,聲音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她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所有注意力,瞬間被那個角落牽引。
秦牧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吸引了目光,他依舊盯著大屏幕,手指無意識地抬起來,虛虛地點著屏幕上那個被王明用紅色圓圈重點標記、稱之為“致命溢出點”的代碼結構。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神裡的困惑幾乎要滿溢出來,像是不明白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情,大家好像都看不出來?
他轉過頭,目光越過中間的人群,精準地找到了台上正看著他的江月月。
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緊張或害怕,隻有純粹的、想要分享發現的急切。
他稍微提高了那麼一點點音量,確保月月能聽到,聲音裡帶著孩子般的認真和一點點因為被難題困擾而產生的小委屈:
“月月……”
他喚她,仿佛此刻不是在千鈞一發的商業戰場,而是在家裡的書房,他發現了拚圖裡一塊放錯了位置的碎片。
“他們說的那個……那個會‘噗’一下漏出來的點……”
他努力回憶著王明剛才用的那個專業術語——“緩衝區溢出點”,但顯然沒記住,隻能用自己理解的、極其幼稚的方式描述。
“……那裡,”他伸手指著大屏幕上的紅色標記點,語氣非常肯定,“好像……被一個‘小補丁’包住了呀?”
“小補丁?”江月月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大腦因為高速運轉和緊張而有些遲鈍,一時沒理解他這個過於生活化的比喻。
“嗯!”秦牧用力點頭,似乎很高興月月聽到了他的話,他伸出自己的兩隻手比劃著,試圖更形象地解釋,“就像……就像月月你之前那件毛衣,袖子這裡破了個小洞洞。”
他指了指自己胳膊肘的位置。
“然後,你用了一點點和你毛衣顏色差不多的線,在那裡繞啊繞,打了個小結。”他用手模擬著打結的動作,眼神認真。
“那個小結,不好看,有點鼓鼓的,但是……”他看著江月月,眼睛亮亮的,像是在分享一個了不起的發現,“但是,風就吹不進來了呀!洞洞就被堵住了!”
“這裡也是!”他再次指向大屏幕,語氣帶著一種發現了秘密的雀躍,“那個會被戳破的地方,外麵有這個‘小補丁’包著,雖然看起來有點點……多餘?但是,它不會被戳破了呀!”
他的描述,幼稚得可笑。
“破洞”、“小補丁”、“打結”、“漏風”……
這些詞與現場正在進行的、關乎億萬資金和技術聲譽的嚴肅指控,形成了荒誕不經的、極致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