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昌目光在她沾著洗不淨的微黃繭子的指節上短暫停了一瞬,最後才極輕微地點了下頭:“那就去工具房領吧,跟著去一車間丙組。”
沒有歡迎,隻餘下一種沉重的審視。
工具箱不重,裡麵隻有基礎幾件,但比起她在現代使用的那些,每一件給人的感覺,更加沉重結實。
套上肩膀的瞬間,金屬的寒涼直直滲透肌骨,混雜著獨屬於這個時代的冰冷。
踏入一車間,巨大的喧囂瞬間撲麵而來:
十幾米高的屋頂下方,吊車滑動在鐵軌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巨型衝床每一次砸落,腳下的水泥地都緊跟著劇烈一顫,令人心悸;混雜著機油、冷卻液和熱鐵的濃重氣味如同粘稠的液體,不容分說地衝擊著新人的感官。
明殊呼吸著熟悉又陌生的氣味兒,這讓她想起第一世的打拚經曆。
趙德昌猛地一拽她的手臂,指著不遠處呼嘯而過的天車吊鉤、轟鳴著砸下的衝床錘頭,聲音壓過噪音厲聲道:
“丫頭!在這裡,眼睛要長在腦殼後麵!耳朵彆隻聽領導講話!手指頭彆給我往不該伸的地方探!一次分心,半截手指沒了,這台子就舔上你的血了!”
“走路走黃線以內,工具用完歸位卡死,看見機器響先躲遠點看!記牢了?!沒這條命,學個屁的手藝!”
似乎聽到趙師傅的嘶吼,很快,附近幾道毫無掩飾的目光很快打量上來。
“趙頭兒,來新人?”
一個胡子拉碴的粗壯漢子停下手裡的活計,眼神在林春苗窄窄的肩膀和工具箱上來回打量幾番,嘿嘿乾笑兩聲。
“咋分來個女娃子?我們這活兒可都是鐵疙瘩拚刺刀的,手勁兒小點,尺寸可就飛嘍?”
“她力氣不小。”趙師傅圍著他們視察了一圈,發現沒有問題,才把明殊帶到一個角落裡的工作台。
“你得先認識家夥事兒。”
趙師傅把她工具箱裡的工具一件件拿出來,用粗糙的手指敲打著,告訴她名字、基本用途、保養方法。
“……銼刀用完要刷,不能沾水放鐵鏽咬。工具箱就是你的槍,家夥不亮,仗就打不贏!”
明殊隻能趕緊記下來,她以為靠著先進的工作經驗,很快就能上手,這樣一看,還是有點想當然。
彆的不說,乾是老式遊標卡尺,她就得好好學學。
畢竟沒有誰會給學徒千分尺。
“這幾天,你就在這裡練銼姿和錘功。”
明殊一聽這話就樂了,現代考試可是考過玩意兒,退休後自己也有事沒事就動手做點小成品,隻要給她點時間,分分鐘找回來手感。
“好嘞師傅,您看好吧!”
找回自信的明殊又笑的出來,興奮的拿起銼刀,滿心隻有一個想法:
久違了,老夥計!就讓我們信念合二為一吧!
趙師傅看她樂觀的樣子,是相當不放心,生怕來了個不穩重的,活沒乾好不說,人彆出意外沒了。
所以這幾天,趙師傅會經常過來看她一眼,檢查她的姿勢、發力、握姿是否正確。
最後驚訝的發現,問題沒有幾個,人乾的還不錯,入手還快,就拿廢料給她打個樣,讓她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