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七點零五分的教室,早就是一派“兵荒馬亂”的景象:
有人叼著肉包刷題,包子餡的油星子滴在函數圖像上,也顧不上擦,;有人趴在桌上補覺,腦袋隨著早讀課代表的領讀聲輕輕晃,口水差點漫過語文課本;還有人湊在桌肚下傳紙條,討論周末剛更新的遊戲皮膚……
林克己卻像跟這熱鬨隔了層玻璃:桌上擺得很整齊:左邊是攤開的語文課本,頁碼剛好停在早讀要背的《嶽陽樓記》,右上角壓著一支鋼筆,筆杆上還刻著“嚴謹”兩個小字;中間平鋪著本封麵快被翻出毛邊的藍色筆記本,封麵上用宋體字寫著《班級事務總清單》,旁邊還貼了個戴著小眼鏡的卡通貼紙,圓臉蛋、高鼻梁,活像他自己的迷你版。
他是班裡的事務委員,說白了就是“全能大管家”——小到粉筆夠不夠用、多媒體設備壞沒壞,大到社團借教室、運動會借器材,都得他一筆一筆記在這清單上,每天早讀前必翻一遍,比打卡上班的打工人還準時,連同桌王浩都調侃他“把清單當聖旨讀”。
“林哥,彆對著你那‘事務聖旨’發呆了,快幫我看看這道解析幾何!”
王浩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手裡的練習冊上畫滿了歪歪扭扭的輔助線,“我昨晚算到十二點,草稿紙用了半本,還是沒算出來,再算不出來數學老師要罰我抄題十遍,我手都要抄廢了!”
王浩是班裡出了名的“摸魚大王”,作業全靠抄同桌,考試全靠蒙選擇題,《班級事務總清單》在他眼裡就是“林克己的個人記賬本”,這會兒破天荒地求幫忙,其實是想蹭林克己這邊的晨光——他坐的位置背光,看練習冊費眼睛,還容易被老師抓包睡覺。
林克己沒理他,手指在清單上輕輕滑過,一頁頁翻得極慢,連標點符號都要掃一遍,活像在檢查高考作文有沒有錯彆字。
昨天的記錄都規規矩矩,一筆一畫沒半點潦草:【粉筆:剩餘2盒,狀態:充足白色1盒,彩色1盒,彩色盒缺粉色)】【多媒體設備:投影儀燈泡閃爍,狀態:待維修已報給後勤組,登記人:林克己)】【話劇社借教室:周六下午2點5點,用途:排練《建國初期的鐵路人》,借用人:蘇曉,狀態:已完成教室已打掃)】……
直到翻到第3頁,他的手指突然頓住,瞳孔微微一縮——第3頁第17行,用黑色水筆寫著【話劇社道具:木質蒸汽火車頭x1,規格:長1.82米,輪距0.45米,狀態:失蹤】,關鍵是,“失蹤”兩個字旁邊,畫了個醒目的紅色圓圈,紅得像滴在紙上的辣椒油,刺得人眼睛疼,比他上次畫“運動會橫幅丟失”的標記還紅三分。
林克己的心跳“咯噔”一下,跟被老師突然點名時的慌亂一模一樣,他趕緊把清單湊到眼前,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他揉了揉眼睛,再看,紅色圓圈還在,“失蹤”兩個字也沒變成“正常”,這下徹底慌了。
紅色標記在他的清單裡有特殊含義,意味著“跨部門事故”,不是班裡或者單個社團能搞定的麻煩,搞不好要牽扯話劇社、學生會、校史館三方,比他上次處理“運動會橫幅被風吹到樹上掛了三天”的事兒還嚴重,那回至少隻牽扯學生會和後勤組,這次可是沾了“校史館”和“老物件”,性質完全不一樣。
“不是吧……”他小聲嘀咕,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清單,紙角都被捏得發皺,留下幾道深深的指印。
他猛地想起上周三的場景——話劇社社長蘇曉找他借教室時,特意拎著個深棕色的木盒子過來,神秘兮兮地打開給她看:裡麵是個巴掌大的木質蒸汽火車頭,木頭泛著溫潤的包漿,車頭的煙囪、車輪都雕刻得清清楚楚,連車身上的“1949”字樣都能看清。
蘇曉當時說,這是從校史館借的老物件,還是校長特批的,專門用來當話劇中的主角道具,因為話劇講的是建國初期鐵路工人的故事,這火車頭剛好能呼應主題。
周六排練完,蘇曉還反複叮囑他,讓道具組的人務必把火車頭放回話劇社的道具間,還讓他在清單上備注“重點保管”,怎麼才過了兩天就失蹤了?
王浩見他半天沒動靜,湊過來看了一眼,瞬間笑出了聲,嘴裡的口香糖都差點噴出來:“喲,林大管家遇到難題了?這‘失蹤’還畫紅圈,是丟了你藏的辣條還是薯片啊?我就說你天天記這玩意兒沒用,現在好了,真丟東西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搶清單,想看看究竟丟了啥“寶貝”,結果被林克己一把拍開,手背上還留下個淺淺的紅印——林克己平時溫和,可涉及到清單上的事,比誰都較真。
“彆鬨,這次是真出事了。”林克己把清單“啪”地合上,聲音不大,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嚴肅,跟平時溫吞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吵鬨的人群,看向教室後排——蘇曉正對著小鏡子塗口紅,還時不時用手扯扯身上的話劇社演出服,衣服上的亮片在晨光裡閃來閃去,活像隻花蝴蝶,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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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己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吱呀”一聲,引得周圍同學都看過來——有人停下了刷題的筆,有人從臂彎裡抬起頭,直愣愣地看著他。
林克己沒管眾人的目光,把校服袖子往上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肌肉線條,這會兒挽袖子的動作,活像要去跟人打架,卻又帶著股“偵探上線”的認真勁兒,連眼鏡片都好像被晨光映得亮了幾分。
“失蹤的不是玩具,是校史館借給話劇社的1949年老火車頭道具。”
他的聲音比平時高了些,像突然按下了靜音鍵,教室裡瞬間安靜了不少,連窗外的鳥鳴聲都清晰起來。
“要是找不到,話劇社、學生會、校史館三方得陷入年度最大甩鍋現場——話劇社會說學生會沒提醒保管重要性,學生會會說校史館沒講清楚道具價值,校史館會說話劇社沒好好看管,最後說不定還得拉咱們班背鍋,因為是我登記的借出記錄。”
這話一出,教室後排突然傳來“啪嗒”一聲脆響——蘇曉手裡的口紅掉在了地上,外殼摔得裂了道縫。
她趕緊彎腰去撿,結果頭發勾到了演出服的亮片,“嘶”地吸了口涼氣,扯得頭皮疼也顧不上喊,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頭發被扯得亂糟糟的,口紅還蹭到了臉頰上,活像個慌慌張張的小瘋子。
“林、林克己,你說啥?火車頭丟了?不可能啊!”蘇曉抓著林克己的胳膊,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周六排練到五點,著急去跟我媽約會,就把火車頭交給周九餅,讓他放回道具間,他還拍著胸脯說‘包在我身上,丟不了,我連辣條都能看好三天不被偷’,怎麼會丟呢?”
“周九餅?”林克己皺起眉,這個名字他有點印象——是隔壁“瘋羽社”的成員,上次校隊來踢館,就是這小子用餅乾袋打了個“s形魔幻球”,據說腦子裡除了辣條就是打球,讓他保管老道具,跟讓貓看魚乾沒區彆,不丟才怪。
“對,就是他!”蘇曉急得眼淚終於掉了下來,順著臉頰往下滑,還帶著點口紅印,看著又可憐又好笑,“周九餅說他最會保管東西了,上次他的辣條放在課桌裡,三天都沒被人偷,我才放心交給她的,早知道我就自己送回去了,也不至於……也不至於把校史館的老物件弄丟啊!”
王浩湊過來,嘴裡還嚼著肉包,油星子沾在嘴角,含糊不清地說:“周九餅啊,我昨天下午還看見他在道具間門口吃辣條呢!”
他抹了把嘴角的油,手在褲子上蹭了蹭,繼續說,“當時他懷裡抱著個深棕色的木盒子,盒子上還有雕刻的花紋,他還跟我說‘這盒子裝辣條剛好,不會灑出來,比我那塑料盒高級多了’,我當時沒在意,還笑他‘窮講究,吃辣條還需要高級盒子’,現在想想,那盒子說不定就是火車頭的包裝盒!”
“肯定是!”蘇曉一聽,眼淚瞬間收回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怒火,眼睛瞪得圓圓的,像隻炸毛的小獅子,“好你個周九餅,居然把校史館的老道具當辣條盒!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要是火車頭被他弄壞了,我讓他賠十包辣條!不,二十包!還要讓他把道具間打掃一個月!”
說著就要往教室外衝,結果被林克己一把拉住胳膊——蘇曉跑得太急,差點把林克己也帶得往前踉蹌了兩步。
“等等,現在去找他沒用。”林克己拉住她,語氣冷靜得像在分析數學題,“咱們連火車頭具體在哪兒丟的、怎麼丟的都不知道,去找他也隻能吵架,解決不了問題。”
他轉頭看向王浩:“你昨天看見周九餅在道具間門口,具體是幾點?他身邊有沒有其他人?除了木盒子,還拿了彆的東西嗎?比如辣條袋、飲料瓶之類的?”
王浩撓了撓頭,努力回憶,手指還在半空比劃:“大概是昨天下午三點吧,我去道具間拿籃球——上周運動會借的,忘了還,體育老師催了我兩次。
就看見周九餅蹲在道具間門口的台階上,懷裡抱著個深棕色的木盒子,盒子上有花紋,他一隻手抱著盒子,一隻手拿著包辣條往嘴裡塞,辣條袋是紅色的,上麵印著‘超辣’兩個字,我記得那是他最喜歡的牌子。他身邊沒彆人,就他一個,除了木盒子,好像還拿了瓶可樂,還是冰鎮的,瓶身上全是水珠,他還問我要不要喝,我嫌涼,沒要。”
“深棕色木盒子、三點左右、獨自一人、紅色辣條袋、冰鎮可樂。”林克己快速在腦子裡梳理信息,又看向蘇曉,“道具間的鑰匙除了道具組的人,還有誰有?周九餅不是話劇社的,他怎麼能拿到火車頭?”
蘇曉搖搖頭,語氣有點不確定:“道具間鑰匙隻有我和道具組的三個人有,周九餅不是道具組的,沒鑰匙。他昨天……他昨天好像是說,道具組的李萌讓他幫忙拿點東西,他才進去的,說不定是趁李萌不注意,偷偷把火車頭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