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戰感到一種異樣的輕盈,仿佛骨骼被抽離,血液被燒乾。
他睜不開眼,可知道天還在塌,地還在抖。三十三重天的廢墟壓不住那股力,新天道在顫,像根快斷的弦。
他知道,時間到了。
“三天……夠了。”他喉嚨裡滾出幾個字,聲音像是從井底爬上來,“女媧,你給的路,我走完了。”
他沒動,也沒想動。手指連抽都抽不動,可識海深處還吊著一根線——那根線連著混沌青蓮,連著他一路砍出來的命。
金光從百會穴衝出去的時候,他自己都沒察覺。
一道細得看不見的光,直往上衝,穿過層層斷裂的空間,撞進新生天道的脈絡裡。那一瞬,整個洪荒都頓了一下。
他的皮開始裂。
不是疼,是乾。像曬久了的泥地,一條條裂開,滲出金血,又立刻蒸成霧。那些年攢下的混元金仙修為,盤古血脈裡殘存的力量,全順著那根線反灌出去,喂給了天地。
“我不做棋子……”他喃喃,“也不當執棋的。”
話落,體內最後一絲法力開始倒流。
經脈不再是通道,成了回路。力量往回走,從四肢百骸退回丹田,再從丹田散入五臟六腑,最後順著脊柱一路往上,全推到了頭頂。
轟——
沒有聲音,但他自己聽見了。
那是修為崩解的聲音,像一座山塌了,沒人看見,也沒人祭。
他整個人無力地軟倒,仿佛失去了支撐。要不是還靠著牆,早就摔成碎片。
頭頂的混沌青蓮突然動了。
它早就不轉了,花瓣掉光,隻剩蓮心一點青光。可現在,那點光顫了顫,像是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陪我逆了天。”蕭戰在心裡說,“也該歇歇了。”
青光晃了晃。
然後,一片葉子都沒了。
整株青蓮縮成一顆豆子大小的種子,通體青瑩,像露水凝成的。它輕輕浮起,飄到他眉心,停了一瞬。
蕭戰感覺到一點涼。
接著,種子鑽了進去。
不疼,也不燙,就像小時候娘給他貼膏藥,輕輕一按,就沒了。
眉心青痕閃了一下,很快隱去。仿佛從來沒存在過。
係統沒響。
他知道,簽到不會再來了。什麼每日獎勵,什麼先天靈寶,全都停了。太極圖、盤古幡、九轉玄功……這些名字在他腦子裡轉了一圈,慢慢淡了。
他不在乎了。
後土的聲音再次傳來,依舊帶著那股不緊不慢的意味。
“你說呢?”他無力反駁,隻是笑道:“若我保留實力,天道崩塌時首當其衝的便是我。如今我將力量歸還,它方能運轉。”
“你就這麼信‘人族為尊’那套話?”
“我不信話。”他喘了口氣,“我信老子罵我的那句——彆橫著走。我橫太久了。”
後土沉默了。
他也閉上了眼。
意識一點點往下沉。身體越來越冷,呼吸越來越淺。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心裡反倒鬆了。
至少,他還記得自己是誰。
不是鴻鈞的影子,不是開天斧的容器,更不是哪個大能算計裡的變數。
他是蕭戰。
拿斧頭砍出一條路的那個蕭戰。
哪怕現在躺在這兒,連手指都抬不起來,他還是他。
風忽然變得溫柔,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托著他。一股溫潤的氣息自頭頂籠罩而下,如同兒時母親為他蓋上的被子。
他勉強睜開一條縫。
看見一雙眼睛。
她的目光寧靜而深邃,凝視著他,仿佛在審視一塊未經雕琢的玉石。
女媧站在他麵前。
素衣,赤足,手裡什麼都沒拿。她沒說話,隻是伸手,輕輕托住他下墜的身體。
他想躲。
可動不了。
“你要封我?”他啞著嗓子問。
女媧點頭:“最後一段記憶,不能留。”
“哪一段?”
“你拿著開天斧,劈向鴻蒙樹的那天。”
蕭戰笑了:“可我沒劈。”
“但你會想。”她說,“有一天你會懷疑,是不是你親手毀了它。”
他不答。
因為他知道,她說得對。
那畫麵一直在他腦子裡打轉——斧頭落下,樹根崩裂,天地逆轉。而斧柄上,刻著“鴻鈞”兩個字。
他分不清真假。
女媧指尖輕輕點上他額頭。
涼的。
像雨滴在皮膚上。
“等你醒來,什麼都記不得了。”她說,“忘了名字,忘了身份,忘了這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