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嚴廉含笑看著兒子,詢問道。
嚴從錚收起名帖道“一位朋友,兒子去去就回。”
他匆忙離席,沒有注意到魏王的幕僚緊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嚴從錚在角門處見到葉嬌。葉嬌沒有進門,反而示意他走到坊街裡。
“圜丘出事了,”葉嬌道,“我需要你幫忙。”
嚴從錚驚訝地站定,感覺四周到處都是掀動衣袖的風。他站在風裡心情震蕩,而麵前的姑娘,卻沉靜得仿佛握在將軍手中的劍。
明明形勢險峻,卻又透著沉著銳利的光芒。
除夕的夜色裡,葉嬌揚起小小的臉蛋,表情嚴肅鄭重,又含著濃濃的信任。
刹那間,嚴從錚感覺自己似被托付了沉甸甸的東西。他有些沙啞地開口道“出什麼事了?我能做什麼?”
葉嬌的聲音很低,言簡意賅“圜丘木棚有可能倒塌,需要臨時去加一條撐拱,不能讓彆人知道。”
嚴從錚立刻意識到,葉嬌是為了李策,來求他幫忙。
那柄握在將軍手中的劍,輕輕貼著他的心臟,擦過去。
嚴從錚深吸一口氣,沒有質疑也沒有詢問什麼,點頭道“好。”
策馬飛奔出京,再到達圜丘,嚴從錚身著禁軍鎧甲,緩步而入。
他身後跟著李策和葉嬌,為了掩人耳目,他們身穿禁軍服飾,頭戴兜鍪。
嚴從錚尋了個由頭,讓駐守在這裡的兵丁去遠處巡衛。
他站在挑簷下,看李策爬上木梯,手中拿著工具,敲敲打打,在原先的撐拱旁,又加了一根。
堂堂皇子,此時像一個木匠。
葉嬌扶緊木梯傳遞材料,他們配合默契。
堂堂武侯長,像木匠的妻子。
“楚王怎麼什麼都會?”嚴從錚負手而立,淡淡道。
李策從木梯上跳下來,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回答道“以前在皇陵時,我常做這個。”
嚴從錚心情複雜地笑笑。
他在皇陵時,自己在京都。說起來,李策和葉嬌也才認識不足一年。
怎麼就被他搶了去?
“這回多虧有你。”葉嬌拍掉手上的灰塵,笑道。
嚴從錚向葉嬌走過去,當著李策的麵,他抬起手,拂掉了葉嬌兜鍪上的木屑。
動作中,帶著刻意為之的疼惜。
“這一次,你們欠我的人情。”他開玩笑道。
李策同樣站在葉嬌身邊,他當著嚴從錚的麵,攬住了葉嬌的肩膀。
“是本王欠嚴副統領人情。”李策鄭重地矯正。
三人向圜丘外走去,身後的天空展開一抹淺淡的鴨青色,天要亮了。
“天子出,車駕次第,謂之鹵簿。”
出行的儀仗從大明宮禦街,一路擺到明德門。
兩隊騎兵及六列步甲禁軍清道,十二麵龍旗代表天子冕上十二旒,在儀仗前飄揚。
指南車、記裡鼓車、白鷺車、鸞旗車、辟惡車等均有四匹馬牽引,由十四駕士駕車導引。
十二排手持橫刀、弓箭的禁軍衛護引路,這之後,才是朝臣隨行、皇子服侍的皇帝玉輅。
禁軍副統領嚴從錚身穿鎧甲,頭戴兜鍪,緊隨玉輅緩步而行。
左右威衛折衝都尉各率二百名兵士,持大戟、刀盾、弓箭及弩,尾隨豹尾車,作為掩後。
明德門內,葉嬌帶領武侯隊長跪地等候,一直等了一個時辰,皇帝的儀仗才穿過明德門,往圜丘方向去了。
她的心稍稍安定。
圜丘四周,朝臣和各國使團已經就位,誦經的僧侶道士、名人大儒也都屏息以待。
李策站在皇子中間,跟隨皇帝步入木棚下,等待吉時到來。
高高的圜丘祭壇上,已經擺放天地祖先牌位和牛羊牲畜等祭品。
一整晚沒有休息,李策的精神還好。
他的目光向前看去。
看到趙王李璟在偷偷地打哈欠,看到齊王李璉滿臉得意,看到晉王李璋緊跟皇帝步伐,看到魏王李琛臉上若有若無的笑,和不經意間看向挑簷的視線。
李策的身體僵住。
他向挑簷看去,那裡跟以前一樣,隻有一道撐拱。
一道勉勉強強,支撐九龍聚頂挑簷的撐拱。
仿佛昨夜他所做的一切,他和葉嬌、嚴從錚的努力,都隻是一場幻夢。
李策隻覺得頭皮發麻呆立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