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之下,皇帝的神情時而慎重,時而又欣慰快意。
過了一會兒,他感慨道“原是朕誤會了他,不能因為一件羊皮襖,就認為他殘忍薄情。”
想到這裡,皇帝的神情歸於平和,帶著大事已決的安心,回到被窩。睡夢中的白昭儀翻了個身,一條細膩的長腿,搭在皇帝腰上。
皇帝微微蹙眉,把她的腿掀下去。
他的身子骨已經不如年輕時候,經不起壓了。就算是美人大腿,也不行。
“羊皮襖……”
晉王李璋麵前放著一本打開的書,俊朗的五官在宮燈的照耀下,露出山川崢嶸的力量感。
他細細咂摸這幾個字,低垂的眼角沒有看向對麵坐著的人。
而白羨魚卻有些緊張地攥緊手指道“是這樣,我姐親口說的。”
白羨魚的姐姐,便是白昭儀。
他繼續道“姐姐說聖上夜裡自言自語,說因為羊皮襖的事,誤會了殿下。卑職想來想去,恐怕這便是之前那事的原因。”
那事,指的是皇帝中止冊封太子的事。
李璋沉沉點頭,把麵前的書冊合上,笑了笑道“弄明白原因,也便好了。多謝你,也多謝昭儀娘娘。”
白羨魚有些受寵若驚地搖頭,刻意豪爽地笑道“殿下太客氣了,以後有卑職能效力的事,請殿下儘管吩咐。”
他說著便起身,躬身道“卑職不再打擾,這便告退。”
“白隊長,”李璋對他抬手,眼中噙著幾分真誠,問道,“禁軍裡,你喜歡哪個職位?”
白羨魚愣在原地,一隻手扶著橫刀,笑得唇角向兩邊咧開,回答道“卑職聽從殿下安排。”
“好。”李璋對白羨魚點頭,“白隊長這樣的人才,萬不可埋沒。”
有了線索,事情便好查得多。
李璋從北地回來,總共送出三件羊皮襖,分彆給了四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
而皇帝決定推遲冊立太子那日,隻見過四皇子魏王。
魏王李琛那件羊皮襖,有什麼貓膩?
李璋派人去查,隻一日,便查到一家裁縫店。
魏王家的仆婦,曾帶著一件羊皮襖,把上麵的羔羊毛,換成了一斛珠。
“什麼是一斛珠?”晉王不關心織物之類,雖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
隨從回答道“是把懷孕待產的母羊宰殺,剖腹取仔,剝胎仔得到羊皮。”
“惡心。”李璋喉結微動,想了想又道,“殘忍!”
“恐怕聖上也是這麼想,”一邊的幕僚氣憤道,“果然是魏王作怪!”
“這不是作怪,”李璋糾正那位幕僚,“這是手段,是他蟄伏多年,終於露出了獠牙。”
“殿下決定怎麼辦?”幕僚道。
李璋神情舒展地端起茶盞,吹開浮葉,吹得水麵起了漣漪,卻並沒有飲茶。
他放下茶盞,悠然自在道“長出了獠牙,自然要掰掉,掰得牽連到筋骨血肉,讓他痛不欲生,跪地服輸。不然呢?他是本王的弟弟,總不能殺掉了事。做錯了事,教導他,才是本王這個哥哥的職責。”
他的聲音很溫和,卻莫名森冷,讓人汗毛倒豎、如坐針氈。
李璋查羊皮襖的時候,葉嬌在查出入城門的記檔。
她查到那塊原本要雕刻挑簷的樟木,再往下查,查所有進出城門的木頭。終於,臘月初一,就在樟木進京前一日,另一塊同樣很大的木頭從安化門拉進來。
安化門在明德門西邊,避開了葉嬌日常駐守的位置。
那是一塊紫檀。
即便不是工匠,葉嬌也知道同樣大小,紫檀的重量是樟木的一倍。
她記下運送紫檀木的木材店名字,徑直前往查證。
“那塊木頭呢?”葉嬌把記檔摔在木材店老板麵前。
“丟了。”木材店老板臉色灰白道,“武侯長您彆不信,那塊木料價值百金,我們去報官了,京兆府那裡有記錄。”
“你們倒是精細人,”葉嬌看著木材店老板冷笑,“丟給誰了?”
木材店老板還想糊弄過去,葉嬌手裡的刀已經抵在他脖子上。
“我不管你有什麼難處,”她清聲道,“今日你不說出一個名字,就死在這裡。本武侯長也會去報官,就說幫你抓賊,不小心誤殺了你。這些日子天下太平,棺材想必很好買。”
木材店老板抖如篩糠,過了許久,才哆嗦道“白,是白隊長,我們這塊木材前腳運進來,他後腳就來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