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之下汙蔑父皇,是因為知道自己必死,所以想死得更早嗎?
李琛扭頭避開李璟的手。
這一次他沒有笑,隻是用無比同情的目光看著李璟,問道“還有你,傻得可憐。難道你這麼多年沒有孩子,就沒有懷疑過你的母後,你的兄長嗎?你們可是一母同胞,一母——”
李琛的聲音戛然而止,是因為禁軍終於找來一塊布,把他的嘴塞得嚴嚴實實。
李璟有些發怔,迷惑道“你胡說什麼?快!把他押下去。”
能多活一會兒,就多活一會兒吧,畢竟是兄弟。
李琛目眥欲裂,不甘又怨恨地靠近皇帝,似乎想再說什麼。吹進東宮的風更加狂暴,葉嬌隨著朝臣一同起身,在風中想起李璨之前說的話。
他說小道士捎信來,今日風大,不要站在高牆邊,磚瓦下。
其實今年會有風災的消息,早就被司天台推演出,朝廷也多次交代各部要注意防範天災。
但不會這麼巧,今日就會刮很大的風吧?
葉嬌這麼想著,便站開幾步,同時示意高福,引著皇帝返回南薰殿。
可此時忽然有一人哭著衝進來。
是淑妃魯氏。
今日對淑妃來說,太過難熬。
一早接到李琛的消息,讓她待在宮中,管束皇後,阻斷皇後派人出宮求援的道路。
她那時激動萬分,以為兒子必將告捷,卻沒想到等來了皇帝親自平叛的消息。怎麼會這樣?她明明得知皇帝已經不治,大限將至了。
淑妃急匆匆來到東宮,無論如何,她想救下自己的兒子。
如果難逃一死,那不如——
淑妃梨花帶雨跪在皇帝麵前,哭道“臣妾疏於管教魏王,以至釀成大錯。求聖上看在他孩子尚小的份上,讓臣妾償命,留他性命吧。”
皇帝厭棄地看了淑妃一眼,厲聲道“他如今變成這樣,不是你疏於管教,是你管教太多。你是皇妃中唯一敢出宮偷見皇子的,也是最有野心,最蔑視王法的!”
“是臣妾的錯,是臣妾的錯,”淑妃跪行幾步,靠近皇帝,“所以就讓臣妾死吧,讓臣妾死吧!”
她說著拽住皇帝的衣帶,哭著起身,手指卻突然探入衣袖,接著迅速拿出一物,向皇帝刺去。
“小心!”原本已退後幾步,離東宮門簷遠遠的葉嬌看到這些,突然向前衝去。
不隻是她,李璋李璨也跑過來,隻有李璟還按著亂動的李琛,驚慌大叫。
好在有禁軍。
禁軍格開淑妃,因為用的是刀,一刀砍斷了淑妃的胳膊。
淑妃倒在血泊中打滾,眼睛直勾勾瞪著皇帝,因為疼痛牙齒亂顫,哆嗦道“聖上,我魯僖公一族,怎麼就不配為後呢?我不服,不服!”
“因為德行有虧!”皇帝大喝道。
伴隨著這聲喝罵,四周突然狂風大作,隻聽得“咯吱”幾聲,風卷起東宮大門上的屋簷,重重拍下。
葉嬌想去保護皇帝,又想逃命,糾結中,已經沒有避開的機會。
她隻得屈身下蹲,希望有什麼高的東西能頂住屋簷,讓她逃過此劫。
的確有高的東西。
東宮的照壁很高很硬,擋住了大半屋簷。屋簷碎裂,其餘的掉下來,有人來擋。
那是不怕死的禁軍副統領嚴從錚,和另一個葉嬌想不到的人。
太子李璋。
李璋低頭展開手臂,護在葉嬌上方,身體和她沒有接觸,卻為她擋下了沉重的屋簷。
葉嬌來不及道謝,小心翼翼地,從他臂展下逼仄的空間爬出去。
她站起身,先去幫嚴從錚,再確認皇帝沒有受傷,最後才鬆了口氣,想對李璋道謝。
無論如何,要多謝他。
今日她救了李璋,對方又給予報答,他們之間的怨恨,就一筆勾銷了。
嗯,不需要李璋給銀子了。
在一片混亂中,葉嬌向李璋走去,路過六皇子李璨時,看到李璨抱著頭蹲在地上。
他華貴的粉紅衣服上,遍布血漬和塵土。好在那一張臉被他保護得完好無損,俊美得有些妖裡妖氣。
他也正看向葉嬌。
一麵看,一麵搖頭道“完了完了,完蛋了!”
……
注關於謀逆的判罰,參考了長孫無忌編寫的《唐律疏議》,第十七卷第二百四十八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