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縱馬上前,長臂伸出,把葉嬌向後拉去,避開一團飛速射來的火焰。
他仔細看著葉嬌,確認她沒有受傷,鬆了一口氣又滿含內疚道“你回去,去同河北道兵馬彙合。”
“那你呢?”葉嬌問,她圓潤的桃花眼中凝聚驚懼擔憂。
“我留在這裡,”李策道,“我在這裡等著。”
“那便一起等,”葉嬌明媚的臉上滿是堅毅,“如果死,便也一起死。”
他們如今是同袍了。
同袍,會說“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同袍,也會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不會死在這裡。”李策緊握葉嬌的手,“河北道會來。”
葉嬌的手背擦掉落入眼中的汗水,對李策露出笑“那麼多人都死了,他們不能白死。所以河北道來不來沒關係,大唐要贏,這才重要。我留下,才重要。”
能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勝的把握。
不知是不是發覺唐軍已現頹勢,對麵的信煙燃放得更多,一聲聲震動後,白煙直衝上天,繼而炸開。
李策的目光在天邊散開,又刹那間聚攏,手指抬起指著一處道“那是禁軍的煙!”
大唐信煙,根據軍種不同,燃放的高度顏色形狀各不相同。
在一團團亂糟糟的信煙中,有一道煙飛得最高,炸得最開,一抹黃色在煙霧頂端久久不散,象征長安,象征大明宮,象征至高無上的皇權。
黃色之下,又有不同顏色的煙,似在指明什麼方向。
隻有禁軍才能用這樣的煙,而這煙的意思是——
“李丕!”李策呼喚在前方拚殺的將軍,李丕轉頭,目光同李策相觸,同樣抬頭看天。
“阿史那賀魯!”李丕道,“營帳方位!”
“怎麼看方位?”葉嬌急急地問。
“同五行一樣!”李丕道,“赤為南、白為西、皂為北、碧為東,黃色居中!以大唐軍陣為正東,賀魯就在西偏北方向!距此處僅有兩百丈!”
“可信嗎?”葉嬌緊握長刀,詢問李策。
李策目光深深看著她,說出心中的推斷。
“嚴從錚,”他帶著敬重和同情道,“被俘了。”
隻有他能做出大唐禁軍的信煙,隻有他會如此傳遞消息。
“他怎麼在這裡?”葉嬌隻問了這一句,便沒機會說彆的。李丕已舉旗集結最後的軍隊,長刀斜指敵方軍陣,大喝道“跟本將軍衝!去奪賀魯人頭!”
李策同樣策馬向前,葉嬌緊隨其後。
“楚王殿下,你是要跟本官同生共死嗎?”李丕回頭問。
“不是,”在生死攸關之時,李策露出一絲睥睨天下的笑,“我去搶人頭。”
“才不給你!”李丕的馬更快,上百騎兵簇擁,直直殺入突厥軍陣,像一道閃電,向突厥可汗劈去。
突厥的軍陣亂了。
“怎麼回事?”他們詢問著同伴,無人回答。
怎麼唐軍再一次殺上來時,換了方向?
怎麼他們的方向,是可汗賀魯的位置?
將士向賀魯的位置聚攏,更加暴露了他們要保護可汗的用心。
而燃放完最後一顆信煙的嚴從錚,默默地笑了。
“最後那顆是什麼意思?”過了許久,負責看著他的突厥傳令兵才反應過來。
“不是讓你傳令,大軍向敵人左翼進攻嗎?怎麼都沒有去,反而去保護可汗了?”
“你那顆煙有問題!你有問題!”長長的彎刀舉起,向嚴從錚喉嚨斬去。
嚴從錚身體被綁,每次點煙,都是挑好信煙,指給傳令兵看。
所以彎刀斬來,他無法反抗。
他跪得筆直,閉上眼,抬起頭,麵朝長安的方向,露出一絲微笑和決然。
曾經有一個姑娘教他說,想要不說違心的話,不做厭惡的事,隻需要隨心所欲,對自己好一些。
她說“因為你開心了,關心你的人才會開心。至於彆人,管他呢!”
是啊,他如今已經擺脫掉家族和朝廷的束縛,隨心所欲了。
他很開心。
希望那個朋友能知道,他死之前,很開心。
彆為我難過。
我真的,很開心。
彎刀劃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