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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遺願(1 / 2)

葉嬌李策!

格桑梅朵沒有為自己求情。

她是讚普的妹妹,是高原上眾人仰望的花,是吐蕃的尊嚴。

她可以被人砍掉腦袋,但絕不能跪在敵人麵前,搖尾乞憐。

葉長庚沒有攙扶格桑梅朵,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目光中沒有憎惡,也沒有同情。

見葉長庚沒有揮刀,格桑梅朵手按泥濘,支撐身體站起來。

之前的一番搏鬥掙紮,讓她大腿上剛剛長好的傷口迸裂。她衣衫不整滿麵泥塵,血水染紅衣裙,站在葉長庚麵前。

草原上起了風,風吹草低,如海浪般靠近,最終撲麵而來拍打在她身上,如同拍打一艘傷痕累累的漁船。

曾經的她有多麼華麗高傲,如今便有多麼襤褸狼狽。

格桑梅朵沒有逃。

在大唐最英武的將軍麵前,又有誰能逃得了呢?

她找到一個突厥人的水袋,洗乾淨臉,自顧自轉身,向西邊走去。

西邊有她的父母兄弟,有她的國土百姓,有她的家。

她已經,離家太久了。

就讓她死在回家的路上,讓她的魂魄知道歸家的方向。

葉長庚並沒有立即動刀。

他走在格桑梅朵身邊,比她慢半步。

隻是當初來大唐,他隨行在側是護送。如今他寸步不離,是截殺。

是他主動要求來追擊格桑梅朵。

刺入大唐身體的這柄匕首,是他帶來的。如今他親自送回去,合情合理。

天色陰沉,朵朵烏雲被風吹動,一點點南移。

格桑梅朵也一步步向西走,每一步都在踉蹌,每一步都很堅決。鮮血順著她的大腿流淌在地,枯萎的草尖上,有一層刺目的紅。

“將軍再不動手,我可就到家了。”格桑梅朵自嘲道。

怎麼可能?這裡距離吐蕃萬裡之遙。

“我送送你。”葉長庚隻是如此說。

他說“送”,實際上卻是“等”。

等格桑梅朵耗儘力氣,流乾最後一滴血。

格桑梅朵懂,所以她並不求葉長庚一刀給她個痛快。她倔強地繼續向西,身體麻木步履不停,甚至同葉長庚說話。

“葉將軍,你是不是很恨我?”

葉長庚沒有回答,或者說,他不屑於同她說話。

這裡不是長安城,他們也不是走在燈火璀璨的街道,同行而回、言笑宴宴。

“聽說你要娶妻了?裴氏嫡女,她好不好看,有沒有我好看?你喜歡她嗎?還是隻為了借助裴氏的權勢?”

葉長庚任他奚落。

格桑梅朵抬頭看天,看厚重的烏雲被風吹動,繼續自言自語。

“明日是什麼天氣啊?”

回應她的,仍然是葉長庚的沉默。

他默默隨行,默默等著她死。

格桑梅朵頭上精致的編發已經淩亂,常常佩戴的金絲緞狐狸帽也已經無影無蹤。藍色的偏領大襟裙遍布血跡汙泥,有一處爛了個口子,露出她流血的傷腿。

她掙紮著向前,多走一步,便離家更近一步。

“我知道你恨我,”格桑梅朵喃喃自語,“你恨我那麼狠毒,同魏王聯手,攪得朝廷天翻地覆。同突厥聯手,挑起戰爭。所以我知道,自己死有餘辜。”

“可是大唐!”她的聲音陡然激動,“那麼繁華、那麼強盛、萬邦來朝、人才濟濟。如果不這麼做,吐蕃隻能俯首稱臣、割讓領土。”

格桑梅朵為自己辯解著,神情越來越扭曲“對,我沒有錯!我是吐蕃的公主,這是我的使命所在!”

回應她的,仍然是葉長庚的沉默。

他默默隨行,默默等著她死。

格桑梅朵向前幾步,步伐越來越小,氣力越來越弱,似乎所有的力量,都用來同葉長庚說話。

“你為什麼不回答?是不是因為你也同意,我這麼做是對的?”

葉長庚陡然止步,眼神頃刻間淩厲無比,聲音陰沉道“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

格桑梅朵轉過身,眼神癡癡盯著葉長庚,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這是你的使命,還是吐蕃讚普的使命,是吐蕃王族的使命?”葉長庚神情冷淡,每句話卻都像一把冰刀,紮在格桑梅朵心上,“我大唐以‘仁孝’治國,所以皇子犯法與民同罪,所以上兵伐謀,所以慎戰止戰,顧惜每一個百姓的性命。你吐蕃尚且全民皆奴,你們把奴隸的皮膚活生生割下來,繪製成供王族觀賞的彩畫,用他們的頭骨盛酒,把他們的子女殉葬。所以你做的這一切,到底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還是為了你們王族永享富貴、壓迫百姓、統治綿延?”

格桑梅朵如遭雷擊,渾身顫栗僵硬地站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相信自己是為了國家,才會殫精竭慮籌謀至此,才會在犯下種種罪惡時原諒自己,才會壓抑心底對葉長庚的喜歡,犧牲掉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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