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就藩,”李策正色道,“你做皇帝。”
他腰間的玉佩和金墜相撞,“叮”地一聲,像花萼相輝樓內的編鐘被敲響,餘音繚繞。
李璟呆呆地站著,似乎靈魂出竅般一動不動。
“我……”
“你做皇帝,”李策再次道,“等父皇仙去,你來做皇帝。五哥,你會是仁君。”
“我,我……”李璟吞吞吐吐半晌,舌頭終於不再打結,驚聲道,“我做仁君?我做人質還差不多!”
說完這句,他扭頭便跑,唯恐多留片刻,便要被李策和崔頌架在火上。
李策追了幾步沒有追上,他咳嗽著扶住門框,看向李璟消失的背影。
崔頌走到李策身邊,嘲笑道“小心你嚇傻了趙王,崔頤找你拚命。”
“夫子……”李策抬頭,神色堅決。
崔頌親自把門關上,引著李策坐下。
他扶正瓷瓶,拿起花枝,把桌麵整理乾淨。許久,才沉沉道“這些事我本不曾教過你,也不想教。當初我們,也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如今的形勢在我看來,幾無勝算。這條路凶險叵測,隻能贏不能輸。此時放棄尚能苟活,若一意孤行,大約會粉身碎骨。即便如此,你也準備去做嗎?”
你準備去做嗎?
當初在安國公府,葉夫人詢問李策,問他怎麼才能保護好葉嬌。
他那時的回答是“我像保護我自己的心臟那樣,保護她。但我不是要屈服、要退縮、要求他們放手。我可以跟他們虛與委蛇,可以不爭搶權勢富貴,可以站在最陰暗的角落,可以弄臟自己的手,去恐嚇、去哄騙,韜光養晦也罷、鋒芒畢露也好,大不了就是我站在她身前,舉起刀劍,是死是活拚一場。”
他已經退讓過太多次,可他們並不滿足,他們甚至在皇帝的壽宴上,精心編排,要置李璟和葉嬌於死地。
那便隻能舉起刀劍,是死是活拚一場。
品格低劣者,不配為君。
“夫子,”李策鄭重道,“我準備好了。”
此時京都長安,朝廷正在準備迎接突厥使團。
早朝散得晚,太子李璋卻並未急於離開宣政殿。他甚至走到高高的殿外平台上,向遠處望了望。
高高的殿宇遮擋他的視線。
其實他知道,即便他能一眼望到禦街,也看不到那個身穿紅衣的女人。
催了好幾次,李璨今日總算上朝。
他在李璋身邊撐開陽傘,正準備離開,李璋忽然道“六弟今日自己撐傘嗎?”
京都都已經傳遍,原本喜歡獨自撐傘的李璨,近日新找了個專職撐傘的美男子。
傳了幾日後,兵部發現那“美男子”竟然是自己的吏員。覺得麵子上掛不住,沒等言官彈劾,便說要把林鏡除名。
是薑敏攔下來,說這是吏員的私事而已。
李璋提起,言語中沒有奚落,反而像是在關心弟弟。
李璨施施然道“還要向殿下討個出入的腰牌,才能帶著他進宮。”
“好說,”李璋話鋒忽轉,道,“他們走到哪裡了?”
無需明言,李璨便知道李璋在問誰。
“雍州,看望趙王妃。”李璨笑笑,“送了一缸活魚。”
李璋的臉上便也有了笑意。
一缸活魚,不用猜,也知道會是葉嬌送的。
她怎麼還不回來呢?
“李策去見了帝師崔頌。”李璨打斷李璋的遐想,聲音冷肅。
李璋的臉色果然變了。
“崔頌?他不是不見客的嗎?他們談了什麼?”
李璨搖搖頭。
“不知道啊,總不至於是向帝師討教如何插花吧?”
帝師崔頌喜歡花藝,這是李璨早就知道的事。
“我不希望他們談彆的事!”李璋語氣冰冷,看著李璨。
李璨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好,”他點頭道,“我去查查。”
他邁步走下台階,步履有些沉重。
真是煩悶。
宮裡這位難伺候,宮外家裡那位,也很難相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