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路向大家展示一張圖,上麵畫了本朝五種金錠,分彆標明鑄造年份、大小、銘文樣式。
這張紙是劉硯在牢裡交給葉嬌的,為免被人看出字跡,崔玉路摹寫了一份,鄭重其事地展示。
這些金錠雖然被毀去了銘文,但是能從形狀重量看出,分彆是天安元年和天安十年鑄造的馬蹄形和元寶形金錠。
天安十年的元寶形金錠數量比較多。但是天安元年,聖上登基時鑄造的馬蹄形金錠,珍稀少有,隻賞賜給了皇室宗親和幾位朝臣。
崔玉路的問題是“這裡麵有兩顆馬蹄形金錠是聖上賞賜,不能挪用毀壞,怎麼就融去銘文,兜了個圈,由南方富商賄賂給劉硯了呢?”
而且,當年受賜者的官職爵位都遠超劉硯,最差也是跟他平級,他們的金子怎麼會流落民間的?
由於劉硯一問三不知,崔玉路便決定按照當年賞賜的記錄,逐家排查。
崔玉路這個懇求還沒有說完,李璟便已經答允。
一石掀起千層浪,李璟走了,朝堂卻亂成一團。
“崔寺卿,這樣不太好吧。二十四年過去了,查不出什麼的。”
“對啊,當年的有些朝臣已經致仕,有些受賜的宗室已經仙去,怎麼查?查他們的後人嗎?”
崔玉路不反駁也不辯解,他仿佛聾了一般,任周圍朝臣圍著他說話,不慌不忙,舉步離開。
這位年輕的大理寺卿,仿佛肩扛千斤重擔,卻舉重若輕。
有人從容有度,也有人坐立不安。
“都怪傅明燭!”吏部尚書裴衍在六皇子府內踱步,除了責罵傅明燭,也怪自己沒有小心留意。
“罵他沒有用,”李璨向窗外看了一眼,神色陰涼,“那些金子是傅明燭從你那裡拿到,栽贓劉硯的。但是大人您那裡,又怎麼會有這麼多金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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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燭明確說他要金子,”裴衍道,“我給他湊了這些,馬蹄形和元寶形有些像,收拾的時候沒留神。”
“哪兒來的?”李璨手中把弄一塊玉璧,已經有些煩。
崔玉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讓裴衍這種在官場沉浮數十年的人,竟慌亂至此,聽不出他詢問的重點。
裴衍仔細思索片刻,道“是之前……河南道的錢。”
提起河南道,李璨手中的玉璧掉在桌案上,直白道“袁承嗣的錢。”
袁承嗣,原河南道節度使,二品大員。
說起袁承嗣,這人同崔玉路瓜葛不淺。
當年崔玉路狀元及第,卻因族中在朝為官者多,被外放河南道,做了洛陽府尹。
他兢兢業業在任上乾了近十年,對上恭敬有加,對下寬嚴相濟,百姓愛戴、聖上讚許。
原以為他會等著吏部慢慢提拔,卻沒想到他一封奏疏告到禦前,告袁承嗣賣官鬻爵、掌控整個河南道官員仕途。
當時是太子李璋監國,李璋為顯公允,要崔玉路拿出證據。
崔玉路的證據非常詳儘。
參與買官賣官的名單、花費銀兩、聯絡人、價目等信息詳儘清楚。太子準大理寺緝拿袁承嗣,袁承嗣很快招了。
這件事轟動朝野,朝臣誇太子殺伐果決,誇崔玉路是獄門上的狴犴,急公好義、明辨是非。
後來四皇子謀反,皇帝身體好轉後,便拔擢崔玉路入大理寺,如今他已是大理寺卿了。
“所以,”李璨皺眉道,“當初太子寬赦袁承嗣,隻判他流放三千裡,是因為他給吏部送了金子。也是因為——他有太多事沒有招。”
真正賣官鬻爵的,是吏部,是裴氏,是太子一黨。
袁承嗣送了金子,又把罪責全部攬在身上,避免裴氏傾覆。
裴衍長歎不語,算是默認。
“六殿下,”他問道,“太子殿下臨行前,說京都的一切,都由殿下您作主。如今崔氏明擺著是同楚王合謀,咱們該怎麼辦?”
李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輕輕搖頭,動作姿態,仿佛是一朵被風吹拂的花。
“我想知道,”李璨的聲音像風從刀劍間穿過,莫名令人肅然,“楚王是要查賣官案,還是查裴氏。是要自己奪嫡,還是把趙王推上去。是願意做出什麼樣的犧牲,實現目的。”
弄清楚敵人的目的,才能想出對策。
“你知道嗎?”李璨詢問裴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