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啊看,突然感覺有一雙關懷擔憂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葉嬌轉過頭,見是兵部侍郎薑敏。
她心裡一急,就要提醒薑敏不要衝動,不要忤逆太子。
可另一個人扭動肩頭,把薑敏擠到一邊去了。
那是禦史中丞林清。
林清在朝堂上彈劾過李策或者葉嬌不下二十次,想必因此安然無恙吧。
朝臣見太子邁步前行,沒有乘坐馬車的打算,便跟在太子身後。
李璋雖然麵容肅冷,但心中並無慌亂。
他心裡,甚至有淡淡的欣喜。
葉嬌回來了。
她回來了。
她同自己走在一起,走在繁華的長安城。他們腳下是同一塊磚石,輕撫他們頭發的,是同一縷風。
她還是莽撞又大膽,竟要在城門口審問自己。
傻瓜。
這天下已經是他的天下,他是大唐太子,誰敢審,誰敢問?
她還帶回了證人。
證人已經死了,有關於劍南道的一切,都將乾乾淨淨。
待會兒回到宮裡,內侍省會確認葉長庚的詔書是假的。他借此判葉長庚矯詔,判李策同謀。
然後葉嬌會求他。
很簡單,隻要她肯嫁,自己便會寬宏大量,放過她的家人,放過她的哥哥。
而至於李策,早已油儘燈枯,活不了了。
她是知恩圖報的人,她的家人,也會樂於做新帝的外戚。
葉嬌的步子有時快,有時慢。
李璋配合調整,與她永遠並行。
他甚至想伸手,牽著她的手,同遊長安城。
上一次與喜歡的人同遊長安,還是十多年前。
李璋微微抬頭。
天色有些陰沉,從明德門向北,朱雀大道兩邊,每隔十丈,便豎著一根高高的旗杆。那旗杆上常常飄揚著旌旗或者燈籠。
他記得自己回來那天,旗幟高揚。
後來舒文出嫁時,聖上已經病危,便收下了旗子。
他的視線慢慢停在旗杆頂端,看著上麵卷成一團的白色,有些奇怪。
那是什麼?
禮部祀部這麼早,就把父皇殯天下葬的白旗備下了嗎?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許多朝臣也向旗杆頂部看去。
因為太子官員微微停步,百姓們也都抬頭看天。
葉嬌同葉長庚對視一眼。
回來的路上,葉嬌聽哥哥說,禮部祀部郎中,是葉長庚托裴茉父親安排的。
那時他們離京,裴茉父親裴繼業送行,葉長庚告訴裴繼業,已經舉薦他做禮部侍郎。
趁著裴繼業高興,葉長庚要了禮部祀部郎中的位置,安排自己人。
這個“自己人”,做了什麼?
葉嬌尚在猜測,忽聽“轟”地一聲。
數丈高的旗杆上,那團被緊緊捆綁的白色東西,忽然下墜展開。
那的確是白旗,旗的下端墜著木棍,以至於掉落時,“轟”地一聲拍在旗杆上,震耳欲聾。
白色的旗幟上並沒有描繪送行聖上的仙鶴雲朵,而是寫著剛正的黑字。
那字頗大,撲麵而來銳氣逼人。
葉嬌一眼認出。
“天安二十三年,太子李璋,於沙洲無故殺將領程天金。”
沙洲,那是西北道。李璋曾經帶兵在那裡打退吐蕃。
李璋眼睛瞪大上前一步,臉上的柔和溫情消失不見,他神色扭曲,抬手厲聲道“砍掉!”
立刻有禁軍上前,去砍旗繩。
可這旗杆上,竟然沒有旗繩。旗子是被人爬上頂端,固定綁好的。剛才放下白旗時,已拽掉旗繩。
禁軍隻好努力去砍旗杆,旗杆太粗,“咚咚咚”砍了好幾下,仍未砍掉。
可“轟轟轟”的聲音接連響起,從這裡向北,一直通向宮城,如響雷陣陣,無數的旗杆上有無數的旗子下墜展開。
每一麵旗上,都寫著李璋的罪行。
一樁樁,一件件,醒目得讓整個長安城的百姓都看到。
葉嬌隻覺得頭皮發麻怔立原地。
“真好看!”她在心中道。
“嬌嬌,你可喜歡?”李策站在楚王府的閣樓上,看著遠處的旗子,在冬日的寒意中係好披風。
你想審太子,就讓整個長安城來審,如何?
這是他送給久彆妻子的見麵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