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望太子三師,沒有阻攔太子;他失望禁軍有一半,都聽從太子調遣;他失望自己用心培養的儲君,竟成了這般模樣。
皇帝的心縮成一團,血液在身體內奔流而過,卻似乎繞過了心臟。他的心皺縮成一團,憋悶疼痛。
他心灰意冷,是因為民意。
民意沸騰、民心向背,他精心培養的太子,如何還能即位為帝?
太子的仁德是假裝的,他的孝心也是假裝的,可自己這些年想要把江山托付給他的心意,何曾有假?自己教他說話,教他理政,教他聖人之道,曆練他、偏愛他,可如今他的回報,竟是這樣!竟是這樣?
皇帝悲呼出聲“真心對待,反遭踐踏!用心良苦,一敗塗地!這是朝廷的恥辱,是我李氏皇族的恥辱!”
他用手捶床,神色崩潰。
李璟連忙扶住皇帝,勸道“父皇您先彆暈,您先救小九啊!太子派人去抓他了!”
救完小九,再暈不遲。
皇帝手指顫抖,把虎符遞給天照。
“那旗子,”他搖頭道,“想必都是小九布下的。不去救他,他今日必死。”
太子的心腸如何,做父親的最清楚。
以前他們兄弟尚能虛與委蛇,如今拔刀見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的兒子們,終究是同室操戈、刀兵相向了。
天照疾奔而去,長公主和賢妃娘娘也向皇帝靠攏過來。她們一人扶住皇帝後背,一人為皇帝端來參茶,關切緊張,紛紛詢問。
而皇帝隻是道“長公主問得怎麼樣了?下毒的,是他的人嗎?”
皇帝的聲音很低,卻仍能聽出細微的顫抖。
仿佛結果很重要,卻害怕知道。
下毒的人是李璋嗎?
他這個兒子,還要心思歹毒、欺君犯上到什麼程度?
他可知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到現如今,仍然不舍得殺他嗎?
長公主李嫻雅的眼神一瞬間暗淡下去。
“皇兄,還是先養好身體吧。”
皇帝這一年來纏綿病榻,要麼是真病,要麼是裝病,真需要養好上朝了。他還年輕,還有許多光景。
皇室要重拾威望,朝廷也要抖擻精神。
“你說!”皇帝深吸一口氣,催促道。
李嫻雅想了想,歎息道“不算太子的人,是以前禁軍統領閻季德的女兒閻寄雪。宮裡原先有個太醫署的宮婢,是閻季德收養後送入宮中的,聽從閻季雪的安排,給皇兄的湯藥裡,混入了與藥理相悖的藥材。因為是藥材,所以測不出毒。”
但是吃多了,積累到一定程度,必然在某一日暴病而亡。
李嫻雅詢問出的下毒手法,同林奉禦查到的一致。
“不是太子的人?”皇帝額頭青筋暴起,他突然掙紮著想要起身,冷笑道,“閻寄雪,不正是他的人嗎?”
“擬詔!”皇帝轉頭看向高福,“去給朕擬詔!”
“聖上,”高福跪地道,“玉璽在前朝,不在此處!”
“沒有玉璽,朕還有尚方斬馬劍,”皇帝眼中落下淚水,“朕還有‘如朕親臨’金牌,朕……”他說不下去,目光落在李璟身上,抬袖指著他,道,“你去!處死他!給百姓一個交代,給朝臣一個交代,給大唐江山,一個交代!”
真正讓李璟痛哭流涕的,是他最終抱著斬馬劍,走出大明宮,要去處死他的哥哥。
他知道,他的二哥,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二哥了。
二哥他貪戀權勢、步步為營、欲壑難填、心狠手辣,終於走到今日這個境地。
可那是他的二哥。
那是他從小到大,敬重的、依賴的、急切想要多一點陪伴的,二哥啊。
自從想到二哥會同小九決裂,他就在擔憂這一天,害怕這一天。
如果天無公道,他可能會在小九墳前撞死自己。
可如今天有公道,他竟要親手去殺他的哥哥。
李璟希望自己的馬能慢一點,再慢一點。
可他還是出現在寬闊的朱雀大道上。
走在去殺死親兄弟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