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窮處!
兵院大堂,金戈鐵馬陳列四方,中央頂壁更懸有如林的羽箭,閃閃寒光自箭簇倒射而下,為此地平添著淩厲和肅殺!
蕭寒二人並入人叢中時,論辯已是如火如荼。兵院今年的論題為“六國”。題目寬泛,不加限製,與論者可從各個角度進行論辯分析,自由開放的學術氛圍讓蕭寒這個原本即將步入現代大學的人瞠目結舌!
隻見場中一人頭戴綸巾,長衫折扇,正眉飛色舞地說著
“荊襄之寶地,八百裡雲夢,離騷九歌,屈子忠烈”
這人口音打扮,像是楚地的才子,言語中對舊楚國人文風貌的褒讚不吝辭藻!極儘華麗誇耀之能事。
聽他搖頭晃腦地說完,複有幾人輪番上場,說得亦全是六國中其餘幾國的文明非凡!在場大多數人紛紛頷首撫掌,論辯幾乎成了六國的表彰大會!
突然,南側人群中響起一道陰陽怪氣的嘲諷
“依爾等所言,六國這般不同凡響,暴秦上下卻荒蠻未開,然前者卻為後者一家掃滅?何也?莫非野蠻反能勝文明乎?”此人論點犀利辛辣,如黃鐘大呂扣人心弦!
是啊,山東六國富甲中原,沃野萬裡,更有稷下學宮執天下學府之牛耳!卻被他們視為蠻夷的秦國逐一吞滅!這不得不讓後世人反思。
堂上隻寂靜片刻,就有一人麵紅耳赤道“秦為虎狼之國!六國仁人誌士心係黎庶,自難擋其豺豹之師,亡故當然!”說完環視一圈,卻並未得到想象中的喝彩,隻得悻悻退場。
另一人出列道“山東六國,重文輕武,雖人多勢眾,卻又哪敵得過大秦之強弓勁弩,蒙家軍之鐵騎驍將!”
蕭寒心道“真真是胡說八道!六國之中不乏軍事強國。商鞅變法前,魏武卒可說是天下無敵,更有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廉頗李牧可是占據了戰國四將的‘半壁江山’!”
某人在心裡打著嘴炮,場中論辯者又換過一人,隻聽他道“非也,東方六國君昏臣弱,百姓苦不堪言,山西豪俊遂並起而亡之也,是以一國作難而七廟隳,所謂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聽到這裡,許多士子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此人借用前朝賈誼《過秦論》中的語句,老調重彈,而且張冠李戴,毫無邏輯可言!
未幾,又有迫不及待的士子站到場中表達了自己的觀點,但各人似乎都從主座台上三位大人物的表情裡讀出,已有的論點都有些華而不實,沒有真正言中關要!
“咳!”就在論辯陷入互不信服的僵局之際,主座台左首的那個藍衣老者似乎得到了什麼指令,發出一聲輕咳,場中頓時鴉雀無聲。
“那位公子,老夫看你搖頭不止,想必有什麼獨到見解,請至場中陳辯,我等洗耳恭聽!”藍衣老者說著,伸手一指。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到一個看上去還不及弱冠的男子身上。不少人臉露不屑,剛才言畢的士子更心道,這黃口小兒,眼生得緊,敢在我輩麵前嘩眾取寵,待會兒若說得詞不達意,定要好好譏弄一番!
蕭寒第一次被這麼多人齊刷刷惡狠狠地盯著,不一會兒,後背就冒出一層冷汗。他轉頭去看上官聽雨,卻發現她正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禁在心裡大罵她死丫頭!
可即便再不情願,此情此景,也隻有硬著頭皮上了。走到場內,蕭寒深深吸了一口氣,就這一個緩解緊張的動作,等著看他笑話的人更多了!
一步,兩步,蕭寒踱開步子,強行讓自己的精力高度集中,腦海中的碎片開始聚合!突然,他抬起頭,臉露堅色,視線從一張張麵孔上掃過,不急不緩地開口道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抑揚頓挫,字語鏗鏘,尤其最後“賂秦”二字,他將聲調猛地拔高!主座台居中一個老者,霍然睜開了半眯著的眼睛,他是——兵院院長!
蕭寒在心裡不住禱告“蘇洵老爺爺,小子給你磕頭啦!雖然你寫的這文章老長老長,可難背啦!但現在隻能靠你老人家救命喲!”
是的,這是蕭寒來的那個世界裡,高中語文的一篇課文——《六國論》,它從一個讓人無比信服的角度,闡釋了蘇洵對六國之過的看法!要知道,這可是千古傳誦的經典啊!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大文豪精心提煉的總結!若非蕭寒來到這個新世界,期中考試,這篇課文可是老師圈畫的必考重點!
“思六國先人,暴霜露,斬荊棘,才有尺寸之地,奈何子孫視之不甚惜,將以予秦,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暫時安寢。起視四境,秦軍又至矣!”蕭寒娓娓道來,一臉沉痛,讓人感同身受,不少士子竟舉袖拭淚,現場一片悲戚!
蕭寒憋住笑,臉皮一邊抽動,一邊畫龍點睛地說著“以地事秦,如抱薪救火,薪不儘,則火不滅”
洋洋灑灑幾百言,總算是聲情並茂地表演完畢!蕭寒很滿意大多數人的目瞪口呆,暗舒一口氣,正待事了拂衣去,卻不想那居中而坐的兵院院長竟在此時起身撫掌!他這一帶頭,兵院論辯堂內自然從者雲集,掌聲如雷!
“好!很好!”兵院長重新跪坐回去,撫須笑道,“很多年沒聽到如此一針見血的論評了!年輕人真是文章錦繡,舌燦蓮花!”
蕭寒聽他稱讚的語氣,又知道他是兵院院長,心下微感不安,立刻便抱拳道“院長謬讚,小子胡說八道,見笑了。”說完,躬身向後快速退去。
“且慢!”兵院長抬手一阻。
“果然沒完了。”蕭寒心道不好,他顯然還沒習慣鶴立雞群的感覺。
“老夫見獵心喜,還有一問想請教公子。”兵院長盯著蕭寒似笑非笑地說道。
“啊!”,“天呐!”此言一出,舉室嘩然!兵院長陳令,乃當今聖上親拜的太尉,雖年邁告老,但一生戰功煊赫,運籌帷幄,虎威餘震八方!他竟會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開口相詢,眾人明白他是有意考較這個年輕人,目的自必是想量才施用,再加上之前那一番極高的評價!霎時,他們看向蕭寒的眼神變了,羨慕,嫉妒,欽佩,兼而有之!稷下學宮果真是藏龍臥虎之地啊!
“既是院長有問,小子不敢不答。但若是答得不好,還望院長及諸位一笑置之。”蕭寒騎虎難下,隻得先打上一劑預防針,有用沒用卻是顧不上了!
陳令微微一笑,也不表態,伸手抱拳向天一拱,說道“當年,高祖皇帝為奸人所誤,致使兵困白登山七日七夜!事急從權,不得已用媚計退敵,實為我大漢奇恥!高祖以降,本朝兵家苦思冥想,要找出一條擊滅敵軍的堂皇之策,百餘年來,已有所得。公子不妨也說一策,對錯無妨,以供印證!”
兵院長說完,不管眾人的驚愕,竟端起麵前的茶盞自飲起來!
蕭寒心裡叫苦不迭,他一個高中都還沒畢業的學生,要解答一個困擾軍事家百餘年的難題!你怎麼不去死?蕭寒突然惡狠狠地剜了上官聽雨一眼。對方一愣,眼裡滿是莫名其妙,好像在問“你瞪我乾嘛?陳令問的,你瞪他呀!”
剛才大大露臉的舒爽已消耗一空。而且看著不少人幸災樂禍的表情,蕭寒差不多就要哭出來了!他雖然是個男生,但對軍事的了解就僅限於電影電視,新聞廣播,除此之外等等,電影電視?
忽然,蕭寒變了,笑容淫蕩,神情猥瑣!沒有人知道,此時他的意識裡出現了一個著屎黃軍裝,身高不過五尺,人丹胡,羅圈腿的軍官。
蕭寒伸出手,在那小矮子下巴上輕佻地一彈,呐喊道
“出來吧!狗日的山崎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