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府有佳人!
是夜。
月色隨著晚間清涼的夜風鑽進閨閣,皎潔清輝倒映在垂掛著丹青紗簾的床鋪上,江靈梔一雙秀眉蹙成一團仿若化不開的濃墨。
模糊難以複記的噩夢再次無比清晰地襲入腦海。
顧家,中落,琬煙姐姐被夫家欺辱,逼得攜子投湖自儘……
江家,血流成河,無一幸免……
還有一個個鮮活但陌生的麵孔爭先恐後蹦現在眼前,或猙獰,或從容,或不甘,或憤怒,或驚恐,或得意……
那著玄黃龍袍的人雖始終看不清麵貌,卻清清楚楚看得見,他腳下踩著的是父親江堯的屍身,手中長劍劃過的是靈溪的脖子……
驚醒,滿身冷汗,似有滾滾水珠從眼角溢出。
江靈梔抬手輕觸,原是夢裡不曾滴落出的眼淚,此時已然斷線般從麵頰滑落。
心痛,無以複加。
夢還是原來的夢,這一次卻更加真實。
原來,江家滿門並非會中落之後遇到仇家,奪命的,將會是帝王!
隻,那下場淒慘的顧家姐姐卻又是何人?
顧琬煙?好熟悉的名字!
抬手,低眸,震驚。
從右手袖口滑落出三顆不知材質的石子,圓滾滾晶亮亮地落在蠶絲錦被上。
整整一夜,再無法安睡,江靈梔披了外衣來到廊台。
碧紗輕垂在廊簷下,潔白的月影倒映在上麵也被染成了碧青色。
她輕輕撥開一方碧簾,卷起一角紗窗,讓夜風破開悶燥的熱氣從紗窗一角溜了進來。
垂在眉骨處的發絲被清風徐徐拂起,江靈梔仰麵微閉了雙眼,滾燙的淚珠再次順著鼻梁滑下。
是上蒼示警無疑了!
江家,果真會招帝王猜忌如斯?可這若是既定的軌跡,她一個弱女子又能改變得了嗎?又該如何改變呢?
夜風輕柔,似母親的手輕輕撫過她臉龐,外頭更柝敲過四聲,已是四更天了,這無儘的黑暗就像噬人的深淵,壓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似有一聲雞鳴從遠方傳來。
江靈梔緩緩睜開了雙眼,一瞬間,那壓抑的她無法呼吸的黑暗忽然就敗在了中天上溫柔灑向大地的月光上。
伸手,輕柔的月色穿透層層暗夜照映在勝似凝脂的指尖。
寂寥,幽靜。
伸手抹走臉上淚痕,原本澄澈不沾染世俗塵埃的雙眸漸漸變得深沉,瞭望高不可攀的弓月。
這,也是上蒼的善意嗎?
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女子也能撐起一片天?女子,也能驅散無儘深淵?她,可以保江家避過陰暗的屠刀?
微揚了嘴角,她似豁然開朗。
既如此,那我江靈梔便承了上蒼這份美意,傾我餘生,定要護我江家萬全,哪怕以命相搏不得善終,亦無懼無悔!
翌日。
飛絮起個大早,簡單梳洗了一番,便也去衣櫥挑了件素色衣衫,穿戴完畢走出房門的時候,正看見江靈梔已收拾妥當在樓梯口的穿堂處等著她。
飛絮歪著腦袋瞧了眼天色,懷疑自己是不是恍惚記錯了時辰,又不放心地踮起腳尖望了眼院中石壁上的漏刻。
卯正!沒錯呀!
眼瞧著飛絮搔著腦袋不解地走進穿堂,江靈梔忍不住笑著輕搖了搖頭。
昨夜的夢是不能為旁人道,可她以後的計劃免不得要這個時而機靈時而迷糊的丫頭幫忙,所以必要的解釋還是要說給她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