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隻朝自己伸來的潔白手掌,曺赫麵對著這種眼下還很時髦的外國握手禮也沒有表現得手足無措。
他沉默了下便走近過去,客氣地輕輕握住申元淑的手說:“您好,申小姐。我叫曺赫。”
“我知道。就像你早知道我是這家工廠的女兒一樣。”申元淑抽回手後,指指她對麵的座位。
瞬間會意地同樣拉開椅子坐下後,曺赫就斟酌著又開口:“其實我前麵說的感謝,並不是客套話。”
“哦?是嗎?”申元淑挺玩味地笑著看他。
她和絕大多數韓國男人想象中的女性截然不同,看上去美麗而親切,又隱隱帶著一種很難描述的侵略性。
“嗯。”即便屁股落在椅麵上,曹赫整個人還是坐得很規矩,腰板挺直。
他低垂著眼說:“我聽人說了,這間新的休息室也是小姐您看見我們平時隻能在露天區域用餐才提議修的。”
“那是因為我阿爸寵我。”申元淑本人卻毫不在意地說,“那尊被我請回來的雕塑也是。我隻是請求它保佑我的家人還有這間工廠而已。”
對於申元淑的直白,曹赫倒是沒什麼特彆的反應,他點點頭說:“社長對您的疼愛,確實在廠裡都傳遍了。”
這話講完,他的視線就不自覺地落到了休息室一側牆壁刷好的那個工廠名字上。
“ShINING製果”,前麵用的英語,後麵則用的漢字,在旁人看來顯然不倫不類。
曺赫卻知道,之所以這樣一個在韓國絕對會“水土不服”的怪名字能被采用,完全是因為,給出這名字的人就是此時坐在他麵前的這名年輕女子。
“當然了。我阿爸其實很討厭東京,但他聽說首都圈裡很多像我家一樣的家庭都把子女送去留學了,他就一咬牙,也把我送去早稻田了。”申元淑似乎真的並不在乎被人說是仰仗父輩之流。
她還一指那牆上漆刷的名字說:“這裡的名字也是我給起的。‘製菓’在日語裡就是‘糖果’的意思,但因為我阿爸討厭,我就提議改成‘製果’了,他聽了還很高興呢。”
曺赫忍不住問:“那‘ShINING’……”
“這倒是沒什麼實際含義,隻是想起個可愛點的名字而己。”申元淑說著就苦惱地咂咂嘴,“不過我看好多人好像念都念不出來,一直叫著什麼‘深林’‘深林’的?”
她這模樣有些彆樣的詼諧,在對麵始終目不轉睛凝視著她的曺赫也不知為何,低下頭去,嘴唇隨之動了動。
當然,等他忍下那隱晦的笑意之後,便也毫無征兆地說:“您這麼做,應該也是因為當年的那場創氏改名吧?雖然十幾年已經過去,但像社長這樣的親曆者,心裡應該還憋著一股氣。您是想給自己父親出出氣,才故意起了這個名字?”
“至於說英文,大概是為了釜山港來往的那些外國人?”他麵露思索,“畢竟我們工廠的產品和其他製糖廠不同,主要定位是零食,目標市場本身就不是前幾年連作為調味品的白糖都買不起的國內民眾。”
聽到他所說的這些話後,年輕女子就首次愣了愣,繼而又抿唇一笑,眼睛裡像在閃著光,對曺赫說:“果然……我今天沒來錯。”
於是,這回就輪到曺赫怔住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申元淑,之後不太確定地問:“所以,您今天來廠裡,是專門來找我的?”
“沒錯!”申元淑爽快地頷首承認。
“為什麼?”曺赫的麵容一時寫滿了不解,“我們工廠同期進來的人也不止我一個吧?”
“可是像你這樣考上首都大的製糖廠工人,全釜山應該也隻有一個吧?”申元淑突如其來地說。
曺赫的神情驀地一滯。
他的眉頭往中間擠了擠,並未第一時間去否定或者追問申元淑的信息來源,而是繼續問:“所以您來找我,和我的學曆有關?”
“嗯!”申元淑再次一點頭,兩眼直盯著他看。
“你要不要來我手下工作?”她語出驚人地說,“我很中意你。”
話音剛落,整間休息室都如同靜止了下來。
唯有那桌子邊的收音機還在正常地運轉當中——
“?嗯~~我的心中,嗯~~埋藏著,比玫瑰還要鮮豔的那十九歲的純情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