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試前後花費甚大,酒甕子村村民雖自發要湊錢給他,但看著曆儘劫難,麵黃肌瘦的村民,他決定休養兩年。
這時卻有人從城內奔出來,未施鉛粉,清麗非常,是顧惜。
“你不能走,若是沒錢考試,我這兒有。”顧惜氣喘籲籲,掏出錢袋,露出裡麵的一遝金票。
“何必為我做到這地步……”李不琢搖頭。
“你答應過我的事還沒應諾呢。”顧惜捧住李不琢的臉頰,定定道:“我信你,你若食言,我就恨你一輩子。”
說著,她又拿起錢袋笑道:“再說你也功不可沒,要不是你的詞賣座,我哪來這麼多錢啊。”
…………
李不琢勉強接受,繼續考試,此時龍溪已過了青春最好的時候是仍無怨無悔。結果白遊找上門,跟李不琢說,
“你也知道,顧姑娘的身子肯定是乾淨的。”
人到中年,在聖院裡摸爬滾打,白遊蓄起了長須,人也穩重了許多,端起茶碗,對李不琢正色道:“你若嫌她出身不好,不說正妻,納她為妾卻沒人能說什麼。你總得給她個名分,彆讓她傻等……”說到這兒白遊斟酌了半晌,考慮到李不琢一時的自尊心,和顧惜的青春年華,還是後者重要一些,微歎道:“若是出不起贖身的錢……我先幫你墊著。”
“我這樣的人,拿什麼去嫌棄她。”李不琢苦笑,“我娘便是伶人出身。”
“那你還等什麼?”白遊忍不住急了起來,“青春苦短,女人家最好的時光又有幾年好等?”
見李不琢沉默,白遊氣悶道:“兄弟一場,我豈會在乎其他些個女人,隻是,你身邊總得有個人陪著。這些年為你說媒,你都不假辭色,唯獨和她走得近。”
李不琢卻搖搖頭,看向窗外,目光堅定。
“終有一日,金榜上有我李不琢的名字,我會給她風光的明媒正娶。”
然而這年冬天,噩耗傳來。
顧惜朝因猝死在琴邊,指甲斷裂,血染琴弦。
“顧姑娘早有心病,近幾月,卻日日勞累……”
“她也老大不小了,這年紀,還有幾個看得上她的呀,你看皺紋都出來了,不日夜彈琴,連媽媽那邊的錢都補不上。”
坊間與顧惜相熟的青樓女子議論紛紛。
李不琢卻撫摸著那具古琴,隻見琴上刻著一行小字。
“人言歲月輕難付,寧負韶華不負君。”
從此浮月坊中再無青樓狀元李不琢。
馬蹄巷裡,多了一個終日抱琴而眠的男人。
…………
歲月忽已晚,可憐白發生。
天宮已立八十年,後人英才輩出。
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人,已容顏蒼老。
有個白發老者,每年參加府試,放榜之時,遠遠看向金榜,宛如一尊石像。
很少有人記得他的過去,有好奇者,打聽一番後,都感慨歎息。
李不琢遙遙看向府試考場。
隻見此時金榜一掀,此後便是三十五人初上第,百千萬裡儘傳名,何其風光得意。
而他已一無所有。
“你可後悔?”
李不琢聽見有人發問,是他自己的心在問。
後悔嗎?
三斤離去,他若同去東極……
若他放棄府試,與郭璞一同從商……
若他答應江東君,建立神國……
若他沒有執著,為她贖身,生兒育女……
李不琢低聲自語。
“塵心不死,道心不生。塵心不活,道心不成。”
“我不悔。”
向前眺望,府試考場內高有五丈的照心樓下空空如也。
鐺——鐺——
李不琢卻聽到了一陣遙遠、厚重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