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琢走入院中。
濃濃的死意從四年八方滲入體內,衰草、頹牆、碎瓦,皆如蟄伏的刀兵一般,蓄勢待發,他卻麵不改色,這死意比起雲外穀的春秋瘴還弱了數番,他逆轉枯榮,足以應付。
院外,趙寒知死死盯著李不琢的背影,怒火中燒,卻沒輕舉妄動。李不琢走入那院中就如閒庭信步,但院中幾具屍體尚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這表明院中的禁製並未消散。
動輒讓他們死去活來的禁製,李不琢竟能輕鬆應對,孰強孰弱一眼分明。趙寒知雖有個真形境的長輩,他形式比人強,他知道現在自己沒有跟李不琢鬥的資本。
深吸一口氣,他的表情竟緩和下來,對李不琢喊道:“李兄留步。”
李不琢側過半邊臉,似笑非笑地看了趙寒知一眼。
趙寒知緩聲道:“方才我險些身死,一時間心神動蕩,這才出演唐突了,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
“無妨。”李不琢擺擺手,扭頭繼續走入院中,趙寒知一下死了幾個親隨,自己也差點沒命,有些怒氣毫不奇怪,隻是找錯了遷怒的對象,沒必要費工夫跟此人計較。
院裡沒有影壁,正對大門的是正堂,往右拐過去是一道玄簷回廊,便是蒼知消失的地方。李李不琢定眼一看,回廊儘頭便是一間靜室,室門緊閉。這院子所在的窄巷已經被天宮煉氣士重重包圍,若那靜室裡沒有地道的話,想必蒼知就在其中了。
李不琢拔出燭龍劍,大步走向靜室,看似沒有防備,身周的不工劍陣卻隨時會應敵激發。
但直到他來到室門前,聽到隔著門的靜室裡麵傳來蒼知均勻而鎮定的呼吸聲,他也沒被蒼知攻擊。
忽然有氣機一動,李不琢挑了挑眉,不工劍陣卻仍未應敵激發。這氣機不是針對他的。
吱呀一聲,門自動開了,李不琢目光直直射入屋內,見到了光線昏暗的靜室裡,枯坐在蒲團上老態龍鐘的蒼知。
“進來吧。”蒼知神色複雜地看著李不琢,歎息道:“曾有人提醒過我,你是從浮黎回來的,不可儘信,但我惜你之才,卻沒把這話放在心上。我已年過百歲,理應知道百年足以改變太多,我早該想到,一支下六部眾在浮黎繁衍百年,又怎回到蒼梧繼續自甘下賤,唉。”
李不琢打量著蒼知,並未進屋,這老頭現在看起來已經日薄西山,仿佛布下那個殺陣耗儘了他的壽元,但李不琢深知宗師煉氣士縱使隻剩一口氣也足以暴起殺人,他搖搖頭,說道:
“其實你原本沒想錯,端木雨那一支下六部眾,的確百年過去仍忠於上六部,隻是,她來龍池聖城的時候,被我殺了,拿走了她的東西。”
蒼知微微一怔,苦笑道:“難怪,原來是這樣,我正奇怪,那端木家若能養出你這樣天資絕佳有的後輩,百年之前也不至於隻是下六部眾了。”
一個出類拔萃的煉氣士,的確不是普通人家可以養出來的。就算沒有將人分作上下兩等的浮黎,真正的寒門之中,能出一個煉氣士都是僥天之幸。所謂的寒門狀元,也隻是對世家高門而言的寒門,比起普通人家來說,底蘊要深厚太多,就說十七年前天宮初立之後的唯一一位寒門狀元陶祝,其家門往上數個四輩,在前朝沒有家道中落時,也曾出過一個封疆大吏。
李不琢沒有反駁蒼知,不是每個人都能如他這般夢中讀書的,一支下六部眾部族,百年不過五六代,能養出一個端木雨,已經足夠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