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魁!
作為洗墨街上最好的酒家,金釜樓三尺深的出簷下五麵青湛湛的酒旗子迎風招展,號稱能讓客人品嘗到浮黎十六州中所有菜式。
李不琢雖早已瞧出所謂的各州菜係隻是把幽州本地菜係稍作修改掛羊頭賣狗肉,卻頂不住燕赤雪那句豪氣乾雲的“彆給我省錢”,要了一盤燒鹿尾、一碟拌青瓜、一碟茴香豆,再叫來一壺煮金漿醪,便花去九個銀銖,其中五銀銖花在酒上。
燕赤雪給李不琢倒了半碗酒,看向樓上巧笑爭妍、時妝祛服的歌姬道“原來你們常來這兒不是酒菜好吃,是這些女人好看呐。”
說完自顧自悶了一杯,喘了口氣說“雖說舊儒禮教不存,可男人打心眼裡還是瞧不起女的,我有幸生在燕家,不必像她們一般整日對酒客曲意逢迎,自小我就知道這個,彆人玩樂時我就習武讀書,但就算擠進了永安縣學,寨中男兒又有幾人是真心服我的?”
李不琢以為她就要說“恨不能生為男兒身”,燕赤雪卻臉上泛著酒意說道“但當個女人也好,出事了有你們男人頂著,那天晚上多虧你了,卻害你受傷。”
李不琢端碗咂了口酒,心想這金漿醪這蔗酒名字好聽,卻也不烈啊,放下酒碗說是小傷。
燕赤雪道“那晚我跑了半晌,突然想我傻啊,咱們倆人還怕打不過她一個?就回了院子,你們卻不見了,我一慌神,又回頭去找巡夜府兵,白白耽擱許久,後來三斤問我你去哪了,我沒敢說。”她歎息一聲,“我自幼習武,騎過馬,射過狼,怎麼真遇上事就慌了呢,你不倒酒?”
“倒……這就倒。”
“趕快的。”
燕赤雪與其說喝酒更像是灌,一壺金漿醪兩下告罄,又喊來一壺,看架勢喝下第一碗時就要醉倒,喝了碗卻仍是一副微醺的模樣。
李不琢壓下她的酒碗問道“今個是怎麼了?”
燕赤雪想搶回酒碗,卻沒擰過李不琢,使了會勁,臉漲紅了三分才作罷,垂首沉默了好一會,才喃喃道“我後來琢磨了兩天,張媽興許不是騙我,她連我爹的信箋都拿出來了,字跡語氣絲毫沒差,起先我以為是周巴請寨裡玉臂先生仿的,可後來轉念一想,玉臂先生和我爺爺交情最深呀,怎麼會害我?李不琢,我真要走了。”
李不琢手一頓,然後捏起一顆茴香豆剝著“彆多想。”
燕赤雪勉強擠出個笑容。
“不是多想,昨天我爹的手信又到了,還寄來這根簪子。”燕赤雪伸手,蔥白的修長指節攤開,掌心靜靜躺著根銀鈿雙頭鳳簪,她看向掌心說“我娘的遺物,若非寨裡出了大變故,他不會這樣催我回寨。”
“再等幾天?考完縣試再回去,太平年頭能有什麼要緊事急得過考縣試。”
燕赤雪收回簪子,搖頭道“桃塢堡大當家若分不清輕重,寨子早在十幾年前就給人滅了。”
勸她留下?李不琢不知道怎麼開口,不知不覺剝了七八個豆子才回神,嘩啦放在白碟裡往燕赤雪麵前一推“酒醒了再想想,這時候走太可惜了。”
“你以為我喝醉了?”燕赤雪撐腮苦笑道“我不走,我當然不想走,我讀書十幾年為了什麼,為桃塢堡,為給周巴他們那幫不上台麵的響馬找出路?放他娘的屁,是為我自己啊!可沒桃塢堡就沒有我,寨裡有變故,我不回去又如何,我能去哪?”
“……”
“彆落著張臉,你怎麼比我還喪氣呢。”燕赤雪斜斜看著李不琢,目光迷離,忽然笑了“興許寨裡沒事也說不準,我快馬加鞭回河東縣,五日足夠來回一趟了,還能趕上縣試。”
“真要走?”
“嗯,我早收拾了行李,隻是想告訴你一聲。”
“辦完事趕緊回永安縣,河東雖然也開縣試,但眼下轉錄學籍已來不及了。”
“你送不送我?”
“當然。”
“多謝……”
“還跟我客氣什麼,你喝酒了能騎馬?”
“都說我沒醉了。”
出金釜樓時燕赤雪堅持要請,李不琢以贈彆酒為由結了酒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