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我的劍法真的不錯
一個大約三十餘歲的男子出現在百裡東君麵前,一身錦衣華服,身形高大,麵容和善,隻是左邊的眉毛,卻是白色的,有些奇怪。
男子望向百裡東君,微微一愣,隨即恍然,笑了笑,試探的問道:“店小二?”
百裡東君的臉頓時冷了下來,這當然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但每次聽到都非常不高興。
他的語氣並不那麼和善了,糾正道:“我是老板。”他一直努力做出一副熱情迎客的樣子,但他本質是乾東城小霸王。
白眉男子看著麵前不過十六七歲的小老板,點了點頭,笑道:“小老板看著年輕,做的生意還挺大。”
百裡東君一身青衫,麵容俊秀,光看容貌的確像是讀書的少年郎,但舉手投足間有一股氣勢,眼神之中也帶著一抹傲意,有點像做大生意的人。
百裡東君搖搖頭,不滿彆人對他的酒肆品頭論足,他開這個酒肆是宣揚他的酒,不為賺錢。
“生意大不大,不看酒肆門麵大不大,而是看酒好不好喝!”
“進來喝一杯,覺得不好喝——那就回家換個舌頭吧。”
以前或許他還需要彆人品酒,給出點評,現在,他的酒經過一些改進,味道更好了,其中屠蘇酒更是被改進成一杯倒。
那個蒸餾彆的不說,弄烈酒手到擒來,就是那個竹子管道不好,讓烈酒多了一股子竹子味道,他要找機會換成陶的或者瓷的。
“大膽!”一名侍衛怒道。
白眉男子揮手止住了侍衛,隨後轉身對那些侍從道:“反正都到酒肆門口了,我請大家進去喝一杯。”
車夫和八位侍從聞言,都下馬踏了進酒肆,他們趕了很遠的路,昨日又下雨,此時軟甲之上儘是泥濘,如今一齊踏入了酒肆,靴上的軟泥都留在了光潔的地板上。
百裡東君眉頭皺了皺,白眉男子注意到了這個細節,笑了笑,道::“小老板,酒錢我付雙倍。”
轉頭看向牆上的菜譜。
桑落、新豐、茱萸、鬆醪、長安、屠蘇、元正、桂花、杜康、鬆花、聲聞、般若,一共十二盞酒,一盞二十兩。
說是菜譜也不對,因為上邊隻有酒名,沒有菜名。
百裡東君想讓石磊當廚子來著,被石磊拒絕了。
一名侍從冷笑,用劍鞘敲了敲桌子,森然道:“你知道世間最好的酒月落白賣多少錢嗎?”
“一盞十八兩,我這酒隻比他的好喝十倍,我賣二十兩,算便宜的了,要不是為了打出名聲,二十兩你們都喝不到。”百裡東君一臉傲然,語氣中竟是理所應當。
他打算漲酒錢了,酒更好喝了,價格自然也更貴了,不然一萬兩黃金,全跟家裡要,有點不適合。
侍從愕然,沒料到麵前這小老板竟敢口出狂言,賣二十兩一盞還嫌不夠貴,正欲開口罵上幾句,卻被白眉男子伸手攔住。
白眉男麵色如常,他點了點頭道:“那我就各來一盞,小老板上酒吧。”
說完後他直接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麵額上很清晰,白銀五百兩。
“稍等。”百裡東君也不收那銀票,轉過身,朝著後廚走去。
方才說話的侍從湊到白眉男子耳邊,對白眉男低聲道:“這酒肆隻有老板一個人,後廚、小二什麼都沒有。”
“還是有兩個人,一個應該是客人,一個可能是護衛。”白眉男眼眸微微一瞥,望向了店鋪的最角落。
那裡趴著一個人,此時還是清晨,但已經醉得不醒人事,那個人穿著一身白衣,衣服白太乾淨,料子也不頂級,但桌子邊上還靠著一杆銀白色的長槍。
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那裡靜靜地站著一個少年,身姿挺拔,劍眉星目,俊美異常,舉著一柄長劍定定的看著,一動不動。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其一頭短發,乾脆利落,有點像域外之人。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讓少年感應到,少年抬頭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就低下頭不再理會。
侍從看著石磊,微微皺眉,轉頭望向白眉男。
白眉男子指尖輕輕的敲打桌麵,沉聲問道:“什麼樣的人,才能在龍首街開店呢?”
侍從眉頭微皺,用旁光注視著石磊的方向,左手握住劍柄,隨時準備拔劍傷人。
不一會兒,百裡東君就拿著個托盤走了回來,將十二盞酒依次放在桌上,每個酒壺上都有精致的酒名。
白眉男子給眾人分完酒,指了指身旁凳子:“老板,我們一行十一人,一人一盞,喝完還剩一盞,不妨坐下來一起喝?儘儘興?”
百裡東君稍微猶豫片刻,徑直坐下,道:“那我就不推辭了。”
白眉男掃視一圈,將長安酒那盞酒推到了百裡東君的麵前。
百裡東君看清酒名,麵露惋惜道:“長安酒味道綿長,最適陰冷之時來飲,現在正直清晨,客官不飲,可惜了。”
白眉男笑了笑,收回了長安,又將那桂花推了過去,百裡東君依然一臉惋惜:“桂花酒清香甘甜,可連心情舒暢,你們一路奔波而來,還走的泥路,定然心情煩躁,喝一杯正好。”
白眉男微微搖頭,虛假的笑容變得真摯了幾分,讚歎道:“老板真是愛酒之人,這十二盞酒,是老板自己釀的?”
百裡東君望著那十二盞酒,每一盞都喜歡的厲害,終於還是接過桂花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得意道:“我七歲那年,人生第一次喝酒,從此就醉心酒道,九歲開始到現在,我已拜過八個師父學釀酒,如今釀酒八載,又得以朋友教我釀酒新技藝,我的酒說不上絕品,但是也足以勝過尋常酒無數了,而且放眼天下,我的酒絕對最烈。”
白眉男點了點頭,一談到酒,老板眼神中的那股熾烈便一覽無餘,看來是真的好酒之人。
白眉男給自己倒了一杯長安酒,喝了一口,仔細品味。
隻是一口。
一股暖意從丹田處升起,彌漫了全身,感覺整個人的煩躁都一掃而空。
他奔波幾百裡,目的是為殺人而來,心中那個弦越繃越緊,一路之上無法平靜,現在卻因為一碗酒,讓他緊張的心弦鬆了一下。
白眉男子睜開了眼睛,長籲一口氣,讚道:“好酒,當賞。”
侍從們聞言,好奇心氣,端起酒杯品了一口,一個個神色各異,或喜悅,或思鄉……最終都化為兩個字:“好酒。”
品完酒,白眉男子想起此行的任務,對小老板問道:“小老板是桑落城人嗎?”
百裡東君搖搖頭,應道:“並不是,隻是恰好這一間鋪子空著,家裡看我年紀也不小了,就讓我來經營經營。”
“龍首街上的一間酒樓,竟然還能空出來?老板的家中,很有錢啊。”白眉男子意味深長地說道。
百裡東君沒有立即回答,舉起酒杯,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十六七歲的年紀,飲起酒來卻頗為豪邁了,一副酒徒的架勢。
“好酒,真是好酒啊。”他閉上了眼睛,一副沉醉其中的樣子,很狡猾地避而不回。
白眉男微微一笑,也喝了一口酒,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換了個問題道:“小老板伱叫什麼名字?”
百裡東君快速道:“我叫白東君。”
出門在外,遇到來意不善的陌生人要防一手。
白眉男子淡淡地應了一聲:“是個好名字,在這裡開店可遇上任何麻煩都可以來找我,我在桑落城裡說得上話。”
百裡東君一拍桌子,氣憤道:“那您真的是貴客了!
我就無語了,我的地契是千真萬確,我在這裡開酒肆也是正經生意。
才開幾日,就有人來店裡搗亂,讓我關門大吉,換你,你氣不氣?”
“然後呢?就你一個人怕是應付不了吧,還是小老板你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白眉男裝作隨意問道。
他的每一個問題看似隨意,可都充滿了探尋。我的酒肆,可不止我一個人。
百裡東君不傻,哪能不聽不出其中深意,他望著眼前的中年白眉男子,淡淡道:“”
角落裡那個醉酒白衣男子,突然打了個寒顫,像是被寒風吹醒,打了個酒嗝,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眼睛,撓了撓頭,抬起頭,環視一圈,隨即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伸手拿過靠在桌子旁的那杆長槍,使勁地在地上頓了頓。
厲聲道:“又有誰來鬨事?”
幾名侍從立刻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幾個人指著白衣槍客,還有兩個人盯著發呆的劍客。
白眉男雙眼微眯,仔細地打量著槍客,隻見槍客麵色蒼白,頭發異常淩亂,隨意披散在後,用一個繩子隨意的綁住,裝扮是典型的江湖浪客。
細看槍客麵容,應該跟小老板差不多年紀,是個少年,但剛剛那一槍頓地的威勢,功力怕是不弱。
白眉男子視線一轉,望向另一個方向,那個麵容俊俏、一頭短發的少年。
此時少年也抬起頭來,靜靜地望著他們。
短發少年麵色平靜,無悲無喜,雖是少年麵孔,但給人一種泰山崩於前麵色不改的鎮定。
一槍客,一劍客,一酒客,都是相貌不錯的少年郎,這三個人不簡單啊!
“你是咒我嗎?來我店裡的就是鬨事的?”
隻見小老板已經走到槍客身旁,在槍客頭上使勁地拍了一巴掌,他似乎還不解氣,又踹了他一腳。
“我等了十三日,終於等來……來一桌真正的貴客?你竟然要打跑?你個賠錢貨!”
槍客被小老板一拍,神智似乎清醒了些,又打了個酒嗝,望見那一桌上擺滿了酒,眼睛一亮,一步跨了過去:“既然是貴客,分我一杯不打緊吧。”
槍客身形極快,一步已經躍到桌子旁,伸手就要拿起最近的那盞酒,離得最近的那名侍從長劍一縮,正準備刺出,卻見一個人影從另一邊掠出,攔在了侍從的身前,那人影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按住了槍客的手。
槍客抬頭,對上了那一抹白色的眉毛,心頭忽然一驚。
白眉男和善的笑了笑:“這酒還得帶回去,小兄弟若是想喝,我那五百兩銀票中還餘一些錢,那些錢就買酒送給小兄弟了。”
槍客靜靜地看了白眉男子一會,忽然甩了甩頭,收回了手,輕輕揉了揉腦袋,重新走回角落裡,把頭埋在了臂彎裡,繼續呼呼大睡起來。
百裡東君有些氣不過,罵道:“我真該去廟裡拜一拜,自從來柴桑城就很倒黴,特彆是遇上了你這個賠錢貨!”
罵完他還不解氣,一腳踹向槍客,可槍客的身子卻輕輕地歪了歪,巧妙地避開。
白眉男依然和善地笑著,似乎並不介意,轉頭對著侍從們吩咐道:“都喝完了吧,走吧。”
“是。”侍從們收回了劍,轉身離開。
其中有一名侍從走得最慢,似乎還在回味美酒,另一侍從輕輕地推了一下,催促道:“學正,發什麼呆啊,走啦。”
名叫學正的侍從晃了晃腦袋,感歎一聲道:“真的是好酒啊。”轉頭對著百裡東君咧嘴笑了笑,然後便也起身走出酒肆。
白眉男子拿過了桌上剩下的酒,也跟著走了出去。
“貴客若有閒暇,可要常來啊。”百裡東君熱情呼喊,難得遇到一位懂酒的客人,忍不住招攬一下。
可是走出酒肆的白眉男子卻忽然換了一副麵孔,像是變了一個人,非但沒有回話,就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徑直走向馬車。
車夫先走一步,撐開了傘,將白眉男子和酒護住。
白眉男子將酒送進車內。
“那馬車裡還有一個人。”司空長風把頭抬了起來,低聲對百裡東君說道。
百裡東君點了點頭:“他帶走的那盞酒一口都沒喝過,我看出來了。”
“他們剛到我就看出來了,我們習武之人能感氣,這輛馬車的氣不對,石兄應該也看出來了。”司空長風客說道
百裡東君撇了撇嘴:“你們就會欺負我武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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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之內,白眉男子拿出一個白玉製的酒杯,小心的倒了一杯,遞給馬車裡的人,說道:“老板不是柴桑人,是一個釀酒師,年紀不大,最多十七歲,說是家裡閒置的鋪子,被派來經營,不是什麼特彆的人。我試過了,武功很低。”
“可是剛剛,我聽到了其他聲音。”馬車裡的人緩緩開口,聲音輕盈溫柔,來自一個年輕女子。
“應該是一個他的護衛,武功可以,但也算不得太強,至少這一條街上,就有幾個人比他強。”白眉男子解釋道。
“外鄉人怎麼會有龍首街的鋪子?他叫什麼?”女子還是心有疑惑問道。
“他說他叫白東君。”
“白東君?我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姓白?嶺南白家,離這西南道接近千裡,應該不會來趟這渾水,那就隻能算他倒黴了吧。”女子一邊說著一邊舉起酒杯,輕輕地呡了一口,眼睛一亮,讚歎道:“好酒。”
隨即長歎道:“可惜了一個頂尖釀酒師……”
“確實是好酒,所以我猜測他並不知我們的謀劃,因為能釀出如此好酒,心思必定都放在著釀酒之上,這酒夠純夠烈,也玲瓏剔透,不是心思專一的釀酒師,釀不出來。”白眉男子分析道。
女子將玉杯放下,玉杯上留著一個清晰的朱唇印,她望著酒壺上的酒名,‘桑落’。
“桑落,桑落,柴桑殞落,當真好名字啊!”女子盈盈一笑,感歎一聲。
不久之後,馬車停了下來。
車夫掀開了幕簾,朗聲道:“小姐,顧府到了。”
東歸酒肆之中,一波貴客離去後,酒肆再次變得門庭冷清,百裡東君一屁股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歎氣道:“你說我們是不是碰到了桑落城的特彆節日?
這個特殊節日,人們都不能出門買東西,但是賣東西的人還是要出來擺攤,並且商販依然喜氣洋洋,好像什麼特彆的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司空長風和百裡東君一起坐在台階上,一會兒抓抓虱子一會兒撓撓頭,無語道:“哪有會這麼奇怪的節日?你是覺得桑落城裡的人腦子壞掉了嗎?”
“那你怎麼解釋這個奇怪的現象?”百裡東君指著對門。
對門賣肉的屠夫手起刀落,砰,砰,砰,仿佛有砍不完的骨頭,切不完的肉。
屠夫旁邊是一個老太太,速度不快,但異常流暢,在布鞋上繡著花,鞋上的鳥兒活靈活現仿佛下一刻就要飛上天。
司空長風仔細打量一番對麵的人,轉頭不耐煩地回道:“大概是你命不好吧!”
“是啊,是啊,我命不好。”百裡東君咬著怒道:“命不好才會淪落到和你這個不洗澡的浪客一起在這裡曬太陽!”
百裡東君腦海中閃過遇見司空長風時的情景,一匹馬,一壺酒,一身白衣,一襲春風,一醉方休。
浪客四海為家,漂泊遊蕩,頭發總是不束的,衣服總是不換的,這澡……自然也是不怎麼洗的。
那一日,槍客抱著一杆槍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槍首掛著一個黃色酒葫蘆,輕飄飄的,裡邊的酒已經被喝空了。
百裡東君並沒有嫌棄槍客落魄,看到那槍首上的酒葫蘆知道是一名跟他一樣的酒客,便邀名為司空長風的槍客進來喝酒,也多虧了這一邀,司空長風雖然窮酸落魄,但是槍法極好,接下來那些上門惹事的人,都被司空長風一槍給打跑了。
自此之後司空長風就住了下來,每日可以免費喝酒,隻需要護東歸酒肆安寧。
“這得虧是在柴桑城,要是換乾東城,那些個無賴地痞,看我怎麼拿捏他們!”百裡東君想起那些地痞就生氣。
司空長風冷哼了一聲道:“他們也不會去你的乾東城,這裡也終究是彆人的柴桑城。”
百裡東君聞言,惱怒道:“你算一算日子,從你來的那一天,到今天,喝了多少酒,該給我多少銀子?”
司空長風一拍桌子,冷哼道:“要不是我,你的酒肆不知道被鬨成什麼樣子,這酒肆還能開?
喝你一點酒怎麼了!我就問怎麼了?我不喝酒,還不是就那麼放著!對了,中午吃什麼!”
話題急速轉換,百裡東君卻很有默契地接下話頭,朝著裡邊高喊道:“今兒有錢了,老板我請客,石兄需要什麼食材,我去買!”
司空長風瞪了百裡東君一眼,叫他就是賠錢貨,叫石磊就是石兄,真的是門縫看人,把他看遍了,等他……
酒肆裡邊正試驗劍法的石磊,聞言隨口回複道:“買肉,買多點,再多肉也吃得完。”
百裡東君聞言從台階上站起,走進酒肆,從櫃台裡掏出幾兩銀子,走向了對麵的肉鋪,在屠夫有些凶狠的目光下,咬著牙道:“老板,來二十斤肉,不要骨頭。”
之前一直是賠錢,不敢如此放縱,今天終於賺錢了,自然要好好享受享受。
屠夫凶狠的表情消失,有些愕然,隨後望向東君眼神變得古怪,就像看著一個白癡。
百裡東君掂了掂手裡的五兩銀子,有點心虛道:“這些錢……應該夠的吧?”
屠夫收回目光沉聲道:“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