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規蘇璿!
蘇子規遣散了玉兒,不由得想起當年在明月洲時的日子,師父崔月芝帶著自己還有師姐覃秋池、師妹閻無憂。
那一段日子裡,蘇子規雖是辛苦、卻很自在,不用擔心饑餓、也不用為了生存而擔憂。每日雖然忙碌,卻從來不用擔心明日的生活會有怎樣的變故。
那時的蘇子規隻有一個願望,便是待有一日師父對自己的功夫能夠首肯,自己可以行走江湖,去尋找少時失蹤的姐姐。
剛入師門的時候,師姐覃秋池尚會與自己取笑、逗樂,後來又有了師妹閻無憂,師姐變得越發的嚴肅,有的時候師父會讓師姐教導自己和師妹,那個時候的師姐板著一著臉,看上去尤其的冷淡,比師父猶有過之。
無憂那時總是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有時師姐一板臉,無憂不敢反駁,便停止了說笑,待師姐轉過身去時,總不忘吐吐舌頭。
年少的日子總是那樣的美好,師妹無憂原也是武林世家的小姐,既是小姐,總不像蘇子規在明月洲時言語總是小心的,難免有一時脫口而出造成誤會的時候。
不過覃秋池也好、蘇子規也罷,那時並未將這些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那一次是因為什麼呢?一開始應該隻是姐妹音的說笑吧,蘇子規也記不起原因了,後來不知怎的,竟導致師叔陳記蘭受了內傷。
師父師叔一向姐妹情深,嚴查起來,閻無憂口舌是非,因為關著河南閻家的麵子,隻送回了閻家堡,而蘇子規,不知分辨,推波助瀾,少不得一頓苦打,幽閉數日,便連覃秋池,也因為一個沒有看好師妹,挨了幾下棍子。
蘇子規自此以後害怕這種閒話,哪怕當初造成嚴重後果的那些閒話究竟是什麼,她也記不清了,她依舊害怕,在她看來,這種無意間的以訛傳訛,比當麵的咒罵毆打還要恐怖得多。
而當年的蘇子規,不像現在,連皇帝也敢頂撞。那時的她,麵對師父、師姐,總是謹慎小心的。誠然,得罪了皇帝,最多是不再顧及玉兒,就此遠走江湖,可在師父、師姐麵前做錯事,疼痛是真實的,況蘇子規又不像閻無憂尚有河南閻家堡可回,所以,蘇子規她不敢不謹慎。
算來,在皇宮中的大半年來,蘇子規幾乎放棄了所有之前所有的,刻意約束自己而形成的性格。
她不再沉默,而是變得言語大膽。
她不再勤謹,而是變得懶散貪眠。
她不再和善,而是變得苛責冷酷。
她不再真爽,而是變得無賴。
她不再機警,而是變得連自己有多少東西都要靠玉兒去記錄。
有時蘇子規也在想,是不是這個大膽、懶惰、苛酷、愚蠢的女人才是自己的本性,以前那個自己隻是在師父的管教下,不敢不那麼做。
蘇子規跪在對外宣稱是夢中所遇之上元夫人,實則是自己師父,女俠崔月之的畫像麵前。在師父的畫像麵前,她連在心中暗自辯解的心思都沒有。如以往無數次被師父詰問一般,沉默的跪在地上,心中空空的,已經無
法思考,哪怕又無數次的被師父因為不老實回話而重責,卻依舊無法在這個時候去思考,仿佛在師父麵前,自己的一切思維都已放空,連語言都已不能。
就這樣跪在崔月芝的像前,蘇子規忘記了時間、也忘記了膝蓋上的疼痛,每到這個時候,她的身心都會被放空,直到身子微微晃動,看到眼前的一切有了輕微的顫抖,蘇子規才發覺時間已經過了許久,心中暗自嘲諷“蘇子規啊、蘇子規,到底你還是不如以前了。”
就在這時,隻聽玉兒的腳步聲越發近了。蘇子規也未起來,隻聽進來玉兒道“貴人在向上元夫人求什麼呢?哎呀,怎麼也不放個蒲團?”說著,便要攙蘇子規起來。
蘇子規將手搭在玉兒的手上,站起身坐在床上,道“沒求什麼。不過是想起那日夫人曾對我說讓我好好過日子,我想問問夫人,倒底什麼樣子才算是好好過日子。”
玉兒口中道聲“得罪”,伸手挽起蘇子規的褲管,道“您彆每日間琢磨著怎麼讓皇上厭了您就成了。”
蘇子規道“再說這話,你便出去,我這屋再不要你了。”
玉兒一邊揉著蘇子規的膝蓋,一邊笑道“行,玉兒出去,可是玉兒出去,您也得叫玉兒替您擬給皇後上呈的折子啊,您現在自己可出不去。”
蘇子規白了一眼道“慣得你。行了,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給我揉了。”
玉兒道“您就是不願意聽奴才說這些,也不能賭氣不讓奴才給您揉腿啊,您自己瞧,都紅了。”
蘇子規道“不用管,過個一時三刻,自己就好了。”
玉兒賠笑道“貴人,奴才知道這麼跪著膝蓋會有多疼的。奴才真不明白,好好的,您這又是做什麼?要麼奴才去尋太醫來看看。”
蘇子規道“胡鬨,這件事要什麼太醫。況且又不好給人家看的。”
玉兒道“您若不嫌棄,奴才那裡還有些藥油,要麼拿來給您塗塗?”
蘇子規攔道“很是不必的。你瞧瞧,眼下都快要大好了,又用什麼藥油,怪難聞的。”
玉兒低著頭,不再說話,專心的替蘇子規揉著。
蘇子規又道“對了,你手裡怎麼會有藥油呢?”
玉兒道“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和主子們不一樣,沒有幾個沒有挨打受罰過的。挨了打,受了罰,又不得找太醫,總不能就硬生生的忍著疼。便找人托能出宮的小太監出宮給換些藥來。”
蘇子規眉頭一皺,道“這個能送進來,那什麼也都能送來了。那宮門外還要守衛有什麼用?都成擺設了。”
玉兒道“貴人息怒,這事各宮各處都有的。那些小太監也願意替我們做這個,若我們是在主子麵前做事的,總有個在主子麵前給說三兩句好話的,便是尋常小宮女,我們的活計叫他們跑個腿能吃下七八成的。”
蘇子規正色道“這又是你所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