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是小年,京城的年味漸濃,各府邸皆張燈結彩,籌備年節。英國公府更是廣發請帖,設下小年宴,一來賀歲,二來也是為出嫁回門的嫡女張靈姝再添幾分風光。
秦泰攜“陳霜霜”赴宴。馬車軲轆碾過積雪初融的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車廂內,炭盆暖融,卻驅不散兩人之間那層無形的隔膜。“陳霜霜”穿著一身藕荷色繡折枝梅的錦緞襖裙,外罩白狐裘鬥篷,這是秦泰特意為她置辦的,既符合“陳小姐”的身份,用料和做工又極為考究,不動聲色地彰顯著嗬護。她安靜地坐著,雙手交疊置於膝上,目光落在微微晃動的車簾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秦泰的目光幾次掠過她精心妝點後更顯蒼白的臉,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將手爐又往她那邊推了推:“拿著,暖和些。”
“多謝大人。”她接過手爐,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落下。
英國公府邸燈火輝煌,賓客如雲。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觥籌交錯間儘是笑語寒暄。秦泰一入場,便有不少官員上前搭話,他遊刃有餘地周旋其間,卻始終分了一縷心神在身側的“陳霜霜”身上,確保她不會被人群衝撞,或是被過於熱絡的問候所擾。
“陳霜霜”低眉順眼,扮演著體弱寡言的尚書千金,大多數時間隻是安靜地坐在女眷區域,偶爾與相熟的夫人小姐頷首致意。元元也在場,她今日打扮得明豔照人,卻故意坐在離梁錚稍遠的位置,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交流,儼然坐實了“夫妻失和”的傳聞。元元的目光時不時擔憂地瞟向“陳霜霜”,又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宴至中途,門口一陣小小的騷動。隻見孟老將軍帶著兒子孟承宇和兒媳張靈姝到了。孟老將軍精神矍鑠,笑聲朗朗,與相熟的老友拱手見禮。而他身後的孟承宇夫婦,則瞬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孟承宇穿著一身藏藍色雲紋錦袍,身姿挺拔,依舊是那個英氣逼人的小將軍。隻是細看之下,他的眼神似乎少了些從前的銳利不羈,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順從?他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張靈姝,動作體貼入微。
張靈姝今日更是光彩照人。她穿著一身正紅色金線繡百子嬉戲圖的緙絲襖裙,頭戴赤金點翠鳳凰步搖,妝容精致,眉眼間帶著新嫁娘特有的嬌媚與…一絲若有若無的掌控感。她微笑著接受眾人的祝福,目光流轉間,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女眷席這邊的“陳霜霜”和元元身上。
她攜著孟承宇,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
“陳妹妹,梁夫人,”張靈姝聲音柔美,“許久不見,妹妹的氣色看著倒是比往日好了些呢。”她這話聽著是關心,可那打量貨物般的眼神,卻讓元元暗自皺眉。
“陳霜霜”起身,依禮微微屈膝:“勞靈姝姐姐掛心,還好。”她的聲音依舊沙啞低沉,努力維持著平靜。
張靈姝笑了笑,視線轉向身旁的孟承宇,語氣親昵得近乎炫耀:“承宇,你瞧,陳妹妹如今有了秦大人這般如意郎君嗬護,真是福氣。說起來,我們大婚時,秦大人和陳妹妹還送來厚禮呢,你可記得?”
孟承宇的目光這才落在“陳霜霜”臉上,那目光平靜,甚至帶著點禮貌的陌生,如同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他點了點頭,語氣平淡無波:“記得。你們夫婦二人有心了。”
轟隆一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陳霜霜”的心裡徹底坍塌了。
儘管早已知道他與張靈姝成親,儘管不斷告訴自己往事已矣,儘管頂著另一張臉孔……可當真切地看到曾經那個會為她爬上樹摘風箏、會因她一句喜歡就不辭勞苦親自捎回南點、眼神熾熱如烈陽的少年將軍,如今用這般平靜無波、甚至帶著疏離客套的眼神看著“陌生”的自己,親口說著對彆人婚姻的祝福……
一種尖銳的、冰冷的疼痛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疼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猛地低下頭,借整理袖口的動作掩飾瞬間泛紅的眼圈和顫抖的指尖。袖口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紅痕。
她所有的強裝鎮定,所有的自我告誡,在這一刻顯得如此不堪一擊。原來有些傷口,從未愈合,隻是被深深埋藏,一經觸碰,便是鮮血淋漓。
這一切,絲毫沒有逃過一直用餘光關注著她的秦泰的眼睛。
他正與一位同僚說話,臉上的笑容未變,甚至舉杯的動作都未曾停頓,但握著酒杯的手指卻倏然收緊,指節泛出青白色。胸腔裡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灼燒著他的理智。那是對孟承宇眼瞎心盲的憤怒,是對張靈姝刻意炫耀的厭惡,更是……對自己此刻隻能眼睜睜看著、甚至連一句安慰都不能給的無力感和洶湧醋意。
他看到她那細微的顫抖,看到她低垂的脖頸彎出的脆弱弧度,隻覺得那無聲的悲傷像針一樣密密麻麻紮在自己心上。他幾乎要控製不住上前將她帶離這個地方。
但他不能。
他隻能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辛辣的液體劃過喉嚨,壓下翻騰的情緒,臉上的笑容甚至更加完美無缺,隻是眼底的溫度,徹底冷了下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元元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心中又急又痛。她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抱住已經是“陳霜霜”的彥茹,卻又不得不死死忍住。她看到秦泰驟然冰冷的眼神和緊繃的側臉,心中暗自歎息:這傲嬌的錦衣衛,心裡怕是醋海翻波了吧?
張靈姝似乎達到了目的,滿意地笑了笑,又說了幾句場麵話,便挽著孟承宇施施然離去,繼續接受眾人的恭維。
宴席還在繼續,歌舞升平,熱鬨非凡。可對於某些人來說,這盛宴已索然無味,甚至變得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場,馬車駛離英國公府那喧鬨的門庭,車廂內陷入一片死寂。
“陳霜霜”靠著車壁,閉著眼,仿佛睡著了,但微微顫動的睫毛和依舊蒼白的臉色泄露了她的偽裝。
秦泰坐在對麵,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胸口堵得發慌。他想問她是不是很難過,想告訴她孟承宇不值得,想讓她看看一直守在身邊的自己……可千言萬語堵在喉間,最終出口的,卻隻是一句硬邦邦的、帶著幾分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酸意和賭氣的話:
“看來孟小將軍與夫人鶼鰈情深,倒是京城一段佳話。”
陳霜霜睜開眼,眼底是一片荒蕪的平靜。她看向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聲音輕得像歎息,帶著認命般的麻木:“他與誰情深,與誰佳話,與我何乾。我如今……隻是陳霜霜。”
隻是陳霜霜。一個沒有過去,也看不清未來的影子。
秦泰的心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擰了一把,又酸又疼。他聽出了她話裡的絕望和疏離,那不是對孟承宇的放下,而是對她自己的放棄。
他幾乎要脫口而出:“你不是陳霜霜!你是趙彥茹!我會幫你找回一切!”
但最終,他隻是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情緒壓回心底,恢複了平日裡那副冷峻莫測的模樣,淡淡道:“你知道就好。彆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和……該做的事。”
語氣冷硬,像是在提醒她,更像是在警告自己。
而與此同時,宴席散後,元元借口與幾位夫人有約,並未與梁錚同乘一車。她乘坐的馬車並未駛向梁府,而是繞了幾條街,停在了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口。她戴著帷帽,快步走進了一家看似普通的綢緞莊——這是玉樞閣名下的一處產業。
她以“梁夫人”的身份,借口要選些新奇料子做年衣,試圖打探消息,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能否找到張靈姝控製孟承宇的蛛絲馬跡。英國公府宴上孟承宇那明顯不對勁的狀態,讓她更加確信其中有鬼。
然而,她並未察覺到,自己從進入綢緞莊開始,就已被人暗中盯上。她過於專注地尋找線索,甚至借口更衣,試圖靠近後堂賬房……卻不知危險已然臨近。
在她接過夥計遞來的一杯熱茶,飲下之後不久,便覺一陣突如其來的頭暈目眩,手腳發軟……
意識模糊的最後瞬間,她隻看到夥計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和窗外迅速暗下來的天色。
梁府書房內,梁錚第三次看向滴漏。元元還未回來。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喜歡梁大人,帶我一起去破案吧!請大家收藏:()梁大人,帶我一起去破案吧!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