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工作如同陷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粘稠泥沼。
每一步都需耗費巨大的氣力,拔出的卻隻是渾濁的泥水,難見真切之物。
針對特定高端品牌車型的排查列表長得令人絕望。
交管局後台調出的登記車輛信息浩如煙海。
數千個車主名字、身份證號、住址密密麻麻地排列在電腦屏幕上,看得人眼暈。
刑警們需要逐一進行初步篩選:
男性車主、年齡範圍大致符合側寫、車輛顏色根據纖維顏色推測內飾可能對應深色係外觀)、近期有無交通違章或事故記錄尤其是拋屍地點附近區域)……
這隻是第一輪粗篩,其後還有大量需要實地核實、走訪、排除的工作。
進展緩慢得像老牛拉車,每一個被排除的名字背後,都是大量時間和精力的流逝。
另一組對工裝靴銷售點和潛在用工單位的摸排同樣步履維艱。
那種款式的靴子銷量不小,遍布各大勞保市場、戶外用品店甚至網店。
購買記錄難以全麵掌握,即便找到近期購買的4243碼顧客,又如何與案件聯係起來?
而對工廠、建築工地、貨運公司、汽車修理廠的走訪,更是遭遇了各種各樣的軟釘子。
工人們穿著各式各樣的工裝靴,管理人員往往出於怕惹麻煩、影響生產或者單純的不耐煩,配合度極低。
大劉帶著一組人摸排到城西一家中型機械加工廠時,就碰了一鼻子灰。
工廠負責人是個滿麵油光的中年男人,一聽是警察查案,臉色就垮了下來,捏著鼻子仿佛聞到了什麼晦氣。
“警官,我們這正趕訂單呢,三班倒,機器不停!“
”工人們都忙著,哪有空一個個過來給你們看腳上的鞋?”
他揮舞著粗糙的手,指尖還沾著黑色的油汙,“再說了,穿什麼鞋是個人自由吧?“
”我們廠裡隻要求戴安全帽,沒規定必須穿統一勞保鞋。“
”你們這要查到什麼時候?這不是影響我們生產嘛!”
好說歹說,對方才極不情願地叫來了幾個班組長,問話也是問一句答半句,眼神躲閃。
最終除了收獲一堆“沒注意”、“不清楚”、“好像有幾個人穿類似款式的”這類模糊信息外,一無所獲。
出門時,還能聽到那負責人在身後不滿的嘟囔:“……真是沒事找事……”
時間一天天過去,案情毫無進展。
局裡領導的電話開始直接打到張隊的座機上,語氣雖然還保持著克製。
但那份沉甸甸的詢問和無聲的壓力,卻透過聽線清晰地傳遞過來,讓張隊辦公室裡的煙灰缸以更快的速度堆滿。
社會上關於“雨夜屠夫”、“變態殺手再現”的流言開始悄悄滋生。
雖然被嚴格控製,但那隱隱的不安感,如同潮濕空氣裡的黴菌,無聲無息地蔓延。
辦公室裡,焦躁和疲憊的情緒在彌漫。
連軸轉的排查消耗著每個人的體力和耐心,希望的火焰在一次次徒勞無功中漸漸微弱。
就在這一片沉悶的低氣壓中,秦風的行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沒有跟著大隊人馬去跑那些看似浩蕩卻效率低下的排查,而是獨自一人。
抱著一摞厚厚的卷宗和幾台存儲了詢問道錄的筆記本電腦,將自己關進了小會議室。
他重新審視所有與林曉玥有過接觸的人的證詞記錄——
父母的悲慟回憶、室友帶著恐懼的絮叨、同事們程式化的評價、小區物業和保安例行公事般的回答……
他甚至調取了林曉玥公司樓下便利店店員、常去餐館服務員的零星問話記錄。
他一幀一幀地播放著詢問時的錄像,音量調低,目光如炬,聚焦在每一個受訪者的臉上。
他的微表情解讀技能,如同剛剛打磨鋒利的解剖刀,試圖劃開語言表麵的偽裝,探入細微肌肉顫動下掩蓋的真實。
大多數人的反應是正常的——
震驚、悲傷、恐懼、努力回憶的迷茫。這些情緒流暢而自然,與他們的言語內容相匹配。
然而,當屏幕上是林曉玥同部門的一位女同事,名叫趙娜時,秦風的鼠標輕輕點了暫停。
畫麵裡,趙娜看起來有些緊張,雙手交疊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