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塊浸透了水的厚重絨布,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連綿不絕的雨絲細密而冰冷,無聲地浸濕著世間萬物。
坐落於半山腰的韓氏莊園,此刻被籠罩在一片朦朧的雨幕之中,平日裡彰顯氣派的雕花鐵門今日完全洞開,門前寬闊的車道上,一輛輛價值不菲的豪車如同沉默的甲殼蟲,在細雨中緩慢挪動,身著統一製服、手持黑傘的侍者訓練有素地穿梭其間,為每一位抵達的賓客撐起一片無雨的天地,動作精準劃一,沒有絲毫冗餘。
莊園內部,葬禮的肅穆與奢華以一種近乎矛盾的方式交織在一起,巨大的客廳被臨時布置成靈堂,四處堆疊著由純白百合與黃色菊花組成的花圈與花籃,濃鬱的花香混合著潮濕的空氣,形成一種甜膩而滯重的氣息,緩緩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前來吊唁的賓客無一不是本市乃至本省政商兩界的頭麵人物,男士們身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女士們則是一身素雅,佩戴著價值不城的珠寶,他們低聲交談,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悲戚與凝重,整個場麵宏大、規範,卻透著一股源自人心深處的壓抑,仿佛這滿室的哀榮與悲傷,都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玻璃,流於形式。
市局刑偵支隊隊長張鐵林站在辦公室窗前,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手指輕輕敲打著窗台,他轉過身,對坐在沙發上的秦風說道:“韓老爺子,韓勝利的葬禮,今天舉行。”
秦風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張隊,等待著他的下文。
張鐵林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份薄薄的報告晃了晃:“初步結論是意外墜樓,現場勘察沒發現明顯他殺痕跡,加上韓家的社會地位……局裡的意思,派個代表出席一下,既是例行關注,也是表示警方的敬意。”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秦風肩上嶄新的警銜上:“你剛提了一大隊隊長,這個場合,你去最合適,記住,多看,多聽,少說,主要是露個麵。”
秦風點了點頭,聲音沉穩:“明白,張隊。”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警服,眼神裡沒有任何波瀾,仿佛隻是去執行一項再普通不過的任務。
秦風撐著黑色的雨傘,獨自站在葬禮人群相對邊緣的位置,目光如同最精細的掃描儀,冷靜地掠過那些沉浸在“悲傷”中的韓家核心成員。
他的視線首先定格在長子韓天昊身上,此人約莫四十歲上下,身材保持得極好,穿著一身顯然是為葬禮特意定製的黑色阿瑪尼西裝,麵料挺括,剪裁一絲不苟,完美地襯托出他作為家族接班人的身份與氣勢。
他站在家屬隊列的最前方,接受著賓客的慰問,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悲痛表情,眉頭緊鎖,嘴角向下耷拉著,偶爾還會抬起手,用指尖輕輕按壓一下發紅的眼角,動作標準得如同彩排過。
然而,秦風敏銳地捕捉到,在那份看似沉痛的麵具之下,韓天昊的眼神深處卻缺乏真正的哀慟,反而隱隱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躁動與急切,那眼神時不時地會瞟向手腕上的百達翡麗,或者望向葬禮流程的下一環節,仿佛在期盼這場漫長的儀式儘快了結。
當秦風的目光移向女兒韓雪晴時,他感受到的則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氣息。
韓雪晴站在韓天昊稍後一步的位置,穿著一身黑色的香奈兒套裝,款式經典而低調,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幾乎與胸前佩戴的白色珍珠項鏈融為一體。
她那雙本該明媚的杏眼中,蓄滿了淚水,卻遲遲沒有落下,眼神飄忽不定,不敢與任何人對視,瞳孔深處彌漫著的,並非純粹的喪父之痛,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恐懼。
她那戴著黑色蕾絲手套的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並且在不自覺地、反複地互相揉搓著,這個小動作暴露了她內心極度的緊張與不安,仿佛正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在她腦海中盤旋,讓她無法安寧。
相較於韓天昊流於表麵的悲痛和韓雪晴無法掩飾的恐懼,女婿趙銘則顯得格外不同。
他並未一直停留在家屬區,而是更多地遊走在賓客之中,一身深藍色的傑尼亞西裝熨帖平整,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混合著悲傷與沉穩的表情。
隻見他快步走到一位剛剛抵達的政要麵前,微微躬身,伸出手與之相握,語氣低沉而清晰:“王局長,感謝您在百忙之中前來,家嶽在天之靈,也會感到安慰。”
接待另一位商界巨擘時,他同樣應對得體:“李董,您能來真是太好了,儀式結束後還請稍作停留,有些後續事宜,或許還需要向前輩請教。”
他的言行舉止無可挑剔,商業禮儀周到至極,仿佛他參加的不是一場嶽父的葬禮,而是一場需要精心維係人際關係的商業酒會,在這種哀戚的場合下,這種過分的得體與從容,反而透出一股令人玩味的淡漠。
秦風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緩緩掃過靈堂內的每一張麵孔,捕捉著那些被盛大儀式和統一表情所掩蓋的細微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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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注意到,那些前來吊唁的政商名流,雖然臉上掛著沉痛,但彼此間交換的眼神卻時常帶著評估與算計,低聲交談的內容也偶爾會偏離對逝者的哀悼,轉而涉及市場波動或政策風向。
家屬區內,幾位遠房親戚模樣的男女,他們的悲傷顯得更為格式化,甚至帶著一絲茫然,仿佛隻是在履行一項不得不儘的義務,與整個核心家庭圈子存在著一種無形的隔閡。
韓天昊雖然扮演著悲痛的長子角色,但他與某些特定賓客握手時,時間會稍長片刻,眼神交彙間似乎傳遞著超越哀悼的訊息,那是一種急於穩定局麵、掌控全局的躁動。
韓雪晴的恐懼則像一層揮之不去的薄霧籠罩著她,她不僅躲避著外人的目光,甚至在與自己的兄長韓天昊視線偶爾相撞時,也會像受驚的小鹿般迅速移開,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一下。
整個場麵看似莊嚴肅穆,秩序井然,但秦風卻清晰地感受到一種潛藏在表象之下的暗流,那是由緊張、恐懼、算計甚至是一絲慶幸混合而成的複雜情緒,眾人的悲傷仿佛是一件統一發放的外衣,看似合身,卻掩蓋不住內裡截然不同的心思。
就在秦風默默觀察之際,一個身影主動向他走來,伴隨著一陣清淡而冷冽的香水味。
來人是位約莫三十五歲的女性,身著一套剪裁極佳的深灰色職業套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成熟窈窕的曲線,外麵罩著一件材質挺括的黑色長風衣,更添幾分利落。
她擁有一張極為動人的臉龐,妝容精致卻不顯濃豔,眉宇間帶著職業帶來的銳利與精明,一雙杏眼明亮有神,仿佛能洞察人心,微卷的栗色長發在腦後挽成一個一絲不苟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美的頸部線條。
她走到秦風麵前,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嘴角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介於禮貌與疏離之間的微笑:“蘇曉,律師。您就是市局刑偵支隊的秦隊長吧?久仰。”
秦風與她輕輕一握,觸感微涼,他點了點頭:“秦風。蘇律師也認識韓老先生?”
蘇曉收回手,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家屬區的方向,語氣平穩:“算不上很熟,主要是和韓家的法律顧問有些交情,受托過來看看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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