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頭毒得很,曬得水泥地滾燙,蒸騰起一層顫巍巍的薄浪。王年年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樹的稀疏陰影裡,手指捏著那本簇新的離婚證,像拿了寶貝一樣。郭霞霞站在他麵前,低著頭,額發被汗水濡濕,一縷縷粘在額角。她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的舊襯衫,肩線早已塌陷,無聲訴說著經年的磨損。
“霞霞,”王年年清了清嗓子,聲音刻意放得又輕又穩:“這個……你收好。”他把離婚證遞過去,像遞一件燙手的贓物。
郭霞霞沒抬頭,隻伸出一隻粗糙的手,小心地接了過去。她緊緊攥著那個小本子,仿佛那是維係著某種虛幻承諾的唯一纜繩。
“記住!”王年年往前湊近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千萬,千萬彆跟家裡頭任何人提這事兒!爹媽年紀大了,受不了這個刺激。親戚們嘴碎,傳出去不好聽。”他頓了頓,目光越過郭霞霞的頭頂,望向遠處灰蒙蒙的田埂,語氣陡然變得充滿蠱惑:“等我在北京那頭徹底紮下根,租好大點的房子,安頓好了,立馬就回來接你們娘仨!咱一家子去北京過好日子!”
他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是精心打磨過的石子,篤定地投入郭霞霞心湖那潭深不見底的信任裡。老實巴交的女人抬起頭,眼裡那點微茫的水光,映著男人信誓旦旦的臉。她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個沉重的點頭:“嗯,我……我知道。我不說,我等著。”聲音輕得像一陣歎息,風一吹就散。
為了讓這虛幻的承諾顯得更沉甸甸一些,王年年拉著郭霞霞走到自家院牆邊那個低矮的車庫前。卷簾門嘩啦啦升起,揚起一陣灰塵。裡麵停著他那輛半舊的黑色桑塔納,算是這個家唯一還能拿得出手的物件。王年年拿出早準備好的厚實防塵車罩,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一點點將車罩上,係好每一根帶子,把車捂得嚴嚴實實,如同封存一件稀世珍寶。
“看好了,”他拍了拍罩布上並不存在的灰,語氣鄭重,“這車,咱留著。等我回來開,接上你們,風風光光地去北京!”車庫門重新落下,隔絕了光線,也隔絕了郭霞霞投向那被包裹“希望”的最後一眼。那扇高高的卷簾門,在她眼前緩緩垂落,像一個巨大的句號,沉重地砸在心頭。她捏著那本薄薄的離婚證,轉身默默走回那個驟然空寂的院子。院子裡晾曬的舊衣服在熱風裡輕輕晃動,投下寂寥的影子,像一個個無聲的問號。
王年年幾乎是一路小跑著離開村子的,仿佛承受不了郭霞霞那沉重的信任感,他需要另一個女人來稀釋,來證明自己選擇的正確。或者說,為自己這巧妙的離婚,有了一份沉甸甸的“勝利”感。他在鎮子上搭上公共車,到了城裡,給徐毛毛打過電話後,聽說在家裡,就直奔她的家。
徐毛毛正心神不寧地坐在客廳裡看著電視,聽見敲門聲,立即前去拉開門:“來啦?”立即關住門,隨即是掩飾不住的興奮,“真離了?”
“離了。”王年年拿出屬於他的綠色離婚證,遞給了徐毛毛。
“這麼快!”徐毛毛看著這個證件。
“是啊,我不是給你說過嘛,我這邊你不用擔心。”王年年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輕鬆和催促:“你呢?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徐毛毛沒想到王年年的動作如此迅疾,快得讓她猝不及防,好像自己一下子被推到了懸崖邊上,使她心亂如麻,以至於給王年年倒水的手都有點顫抖:“沒想到你幾天時間,就把婚離了……”
“說到就做到,長痛不如短痛嘛,拖著對誰都沒好處!我這邊清了,你那邊也得趕緊!”
“知道。”徐毛毛深深呼吸了一下,故作精神地說道:“接到你的電話後,我就沒去店裡,專門在家等你。我把菜都準備好了,中午咱們吃米飯炒菜。然後,我去店裡,你在家好好休息。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了。”
王年年攔住徐毛毛的腰,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離婚這幾天,我心裡也不好受,但想到你,心裡立馬有了精神。為了你,我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我也是……想起離婚,我心裡也不好受。我男人雖然犯法了,但他這些年對我不錯……”
王年年立即敲打道:“那你不能拉抽屜啊。”
徐毛毛微笑道:“我就說說嘛。離婚你心裡都不好受,我肯定也是嘛。我坐著,我去炒菜。”
“有酒嗎?中午咱們喝兩杯,慶祝一下。”王年年衝著徐毛毛的背影說道,然後一歪身,躺在了沙發上。
很快,徐毛毛就做好了飯,四菜一湯,涼菜中還有豬頭肉:“我知道你愛吃豬頭肉,特意給你買了點。”
王年年擰開酒瓶說道:“你確實比我媳婦靈活,賢惠。”給徐毛毛的酒杯裡倒上酒:“以後,我有空就幫你做飯。”
徐毛毛推開酒杯:“我不能喝酒,我得開車去店裡,你喝吧。”說著,端起水杯:“來,為你獲得自由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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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杯!希望你也早點獲得自由。”王年年說。
“真的,沒想到你的婚離得這麼快!”徐毛毛說:“你是怎麼讓你媳婦同意的?多數人離婚,都是經過法院硬判的。一個要離,一個不離,糾扯的時間比較長。”
王年年就把哄騙郭霞霞的伎倆說了出來,徐毛毛眉毛一揚說道:“你腦子好使啊,竟想出這種辦法。”
“因為我了解她。如果是你,這個辦法不一定能管用。”
“那你以後……可不能給我耍這樣的腦子啊。”徐毛毛半開玩笑地說道。
王年年立即認真的表態道:“隻要你彆耍我就行了,在你跟前,我絕對忠誠,不信走著瞧!”
“萬一……”徐毛毛說:“萬一你媳婦知道你沒去北京,而在城裡了怎麼辦?現在交通這麼發達,你不會不遇到村裡人。”
“我給她反複叮嚀了,我們是假離婚,不能告訴任何人。即使她知道我在城裡,我就說去了北京後,又回來了,等下一批招人。反正,哄她,有的是辦法。等咱倆結婚了,即使她知道,也沒辦法了。”
“那……等我離婚後,咱倆是不是要辦結婚證?”
“是啊,咱們不是規劃好的嗎?”王年年張大嘴巴,吃進了一口豬頭肉,又將杯子裡的酒一仰而光:“你趕緊辦手續。”他咂了咂嘴說。
這話一出口,徐毛毛瞬間感到像個經咒箍套在了她的頭上,覺得頭上的神經突突的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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