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叢林仿佛是群峰蓄意培育的造物,蓬勃、茂密。樹木挨擠,有些地方,她需側身才能從縫隙間穿過。
沒走多遠,“撲嚕”一聲,山雞驚叫著飛起。旋即,各種鳥鳴鋪天蓋地湧來,嘈嘈切切,仿佛在抗議她的闖入。旁邊的草叢忽地一動,大概是野兔之類的小動物,見著她便倏忽逃遁。她抬頭望去,白楊樹梢枝葉相扶,層層疊疊。唯有透過枝杈葉隙,方能窺見一抹白雲,一角藍天。林間幾乎被濃蔭完全遮蔽,隻在地上投下些許斑駁光影。
這片叢林有多深?綿延多少裡?她是不清楚的。但她知道這個叢林裡肯定有狼,否則不叫二狼山。說不定狼已經聞到了她的氣息,在某一瞬間向她撲來。她會葬身在狼的口中。但再一想,如果她命該絕,無論碰到什麼都是難逃一劫的。這時刻,她倒對動物不怕了。她現在最怕的是人。是下麵的那個魔鬼。她寧願死在動物的口裡,也不願落在這個魔鬼的手裡。
邵粉玲在層層疊疊地密林中向深處走,往高處走。她知道,無論爬山還是越溝,他的水平不及自己。她至少有過27年的鄉下生活,至少有十多年的時間在山裡出入過。大山在她的童年就曆練了她,使她在今天的大難麵前,有了全麵的展示。
爬到了一定的高度,她才停了下來休息。
這一停,各種疼痛一下向她襲來了,好像不願意讓她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就得忍受劇烈的疼痛。她說不上來自己到底哪個部位疼,她將手壓了這裡,那裡又疼。頭上,身上,腿上,腳上,都像比賽似的疼了起來。加上額頭上的汗水與血水,她濕漉漉的,像從血水裡撈出一般。
就在她靠著樹,做片刻的休息時,突然左手中指像被什麼紮了一下,旋即出現了熱辣辣的感覺。她抬起手指一看,中指指甲蓋左側有三個釘子紮過般的牙痕。再一看,一條七寸左右的小灰蛇豎著頭,扁著頸,口吐著又紅又尖的舌頭在看著她。
老媽曾說過:女人身上來月經了,容易招惹蛇。蛇咬過的牙痕如果是一個,或三個,就是毒蛇咬的,毒蛇的尾巴細,容易辨認。
眼前的這個蛇,還有它咬過的痕跡,和老媽告訴她的情景是一樣的!天哪,是毒蛇!邵粉玲瞬間感到自己又掉下了地獄。她盯著這條蛇,呆住了。
蛇見她不動,慢慢轉過頭,蠕動著身子走了。
在炎熱的農曆七月,被毒蛇咬了,那是什麼後果?這和被人刺殺有什麼不同?難道我就是這點壽命嗎?難道老天爺見人要不了我的命,就讓一條毒蛇來要我的命?我這半輩子沒害過人,沒虧過人,老天爺為啥對我這樣?為啥呀?媽媽呀,你在哪裡?快來告訴我,我遭啥孽了?
邵粉玲心裡在呼喚媽媽時,突然想起了媽媽曾經告訴過她的一個故事——
那是個漆黑的夜晚,老媽在熟睡中,窯頂上唰拉一下流下了土,老媽驚醒,一把拉過睡在身旁的3歲的邵粉玲,企圖跳下炕,剛翻起身,窯洞轟隆一聲坍塌了。在這一瞬間,老媽本能地用身子護住了在懷裡的邵粉玲。巨大的土塊擊塌了炕,壓在了老媽的右腿上。
老媽一把將邵粉玲扔下地,喊她往出跑,小小的邵粉玲倏然受到驚嚇,隻管哭,不知道開門。老媽急了,想撲下地,無奈右腿被土塊死死地壓住了,她就使出全身力氣往出拽腿,掙得眼睛都要爆了,終於拽出來了。她跳下地,抓著邵粉玲剛撲出門外,窯洞究竟全塌了……
老媽的那條腿被壓斷了。腿上的一道皮被從大腿處抹到了腳麵,露出了血滋滋的肉。從此,老媽瘸了,而她腿上那道觸目心驚的痕跡,一直陪伴了她幾十年。
現在,這個被老媽當年從死亡線上強奪回來的生命,又麵臨死亡的威脅了……想起這一幕,邵粉玲失聲嚎叫了起來:“不!我不死,我不死!我不想死!!”
在嚎叫之中,哢嚓一下,她咬斷了自己的中指指頭。
邵粉玲沒想到她的牙齒這麼快,竟然在眨眼間咬下了指頭。她看看白生生的傷口,“噗”地將嘴裡那個帶毒的小東西吐在了地上。
她知道,被毒蛇咬過的地方,如果不處理及時,毒液就會順著血液傳遍全身,導致她頭暈、心悸,最後死亡。況且,七月的蛇,毒性特強。隻有切斷毒源,才能保命。她不知道這個方法是否管用,為了保命,她隻有這麼做了。
中指連心。當年割麥子時,鐮仞不小心割破了她的中指,疼得她全身發麻,顫抖。現在,她的中指被硬生生地咬斷了,血從那白生生的骨頭裡呈顆粒狀地往出噴,那是怎樣的一個疼了?她感到全身的骨頭被掰開了,心被撕裂了,好像經受著古代人被車裂的大刑。她將手指緊緊捏在手心,失聲痛哭了起來。她疼得在樹隙裡打滾,蹬樹,抓草,那歇斯底裡的哭聲在這個煙波浩渺的叢林裡傳播,在山崖上回蕩……
在哭泣之中,她想起了自己剛進入磴口時聽到的那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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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曾經形容草原的清香
讓他在天涯海角也不能相忘
母親總愛描抹那大河浩蕩
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遙遠的家鄉
如今終於見到這遼闊的大地
站在這芬芳的草原上我淚落如雨
在劇烈的疼痛之下,邵粉玲怎哭得淒惶,哭得絕望,哭聲在幽深的叢林裡回蕩,孤獨而無助。她蜷縮在灌木叢中,就這麼哭著,直到嗓子乾啞,才漸漸平息下來。
這時,她才察覺到身上的傷勢——臉上、手上、腰腹間,處處都在滲血,白色的t恤和灰白的褲子早已被染得猩紅刺目。她必須儘快止血,否則失血過多,等待她的隻有昏迷,甚至成為野獸的獵物。可在這荒山野嶺,拿什麼止血?
就在這時,她突然想起了母親說過的話:人要是被蛇或蟾蜍咬了,就用草木灰解毒。如果沒有草木灰,就找有汁的野草塗抹,有的草汁能止痛止血。
於是,她就強撐精神,四下尋找有莖的野草。終於,她發現了一簇從石縫中長出的野草。它約有一尺高,灰綠的羽狀葉片如細密的梳齒,枝乾挺拔,頂端還綴著串串念珠般的莢果,生機勃勃。邵粉玲依稀記得,沙漠中有種叫“苦豆子”的草藥,能消炎解毒,卻也有毒性。但此刻,她彆無選擇——以毒攻毒,或許尚有一線生機。
她顫抖著摘下幾片葉子,揉搓出黏稠的草汁,先往指尖的傷口抹去。瞬間,一陣鑽心的劇痛襲來,她渾身一顫,生怕這草非但不止血,反會加速毒發。可眼下,她隻能咬牙賭一把。
這個草還真神奇,血竟真的被止住了。邵粉玲怔怔望著這簇野草,恍惚間,好像山神在冥冥之中護佑著她,賜予她這份救命的機緣。她雙膝一軟,朝著那叢苦豆子深深叩首,額頭抵在潮濕的草地上,久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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