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被打翻的墨缸，濃得化不開，把我們藏身的這個石頭縫裡外都浸透了。唯一能證明我們還活著的，大概就是非攻鑰碎片那燙得嚇人的高頻震動，還有葉瓷掌心命紋偶爾掙紮著亮起、比鬼火還微弱的金紅色光暈。
外麵的濃霧活過來了，我能感覺到它們像冰冷的、粘稠的潮水，緩緩貼著岩石表麵流動，發出極其細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帶著濃重腐爛和黴變氣味的濕冷空氣，不斷從岩石縫隙裡鑽進來，糊在臉上、脖子上，又濕又涼，惡心得讓人想吐。
那要命的低語聲在黑暗裡簡直像開了擴音器，不再是斷斷續續的音節，而是變成了連貫的、層層疊疊的吟誦，像有幾百個冰冷的、沒有感情的幽靈貼著你耳朵眼在念經：
留下吧…血肉終將腐朽，融入迷霧方得永恒…
放棄無謂的掙紮，成為我們的一部分…
此地即是歸宿，此霧即為棺槨…
這鬼聲音不光往腦子裡鑽，還他媽的帶幻覺！我使勁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恍惚間就看到岩石外麵那濃霧裡，有好幾個扭曲的、像是人形蠟燭融化後又胡亂捏在一起的黑影，正朝著我們這邊緩緩招手，它們的手臂像拉長的麵條，在霧裡飄蕩。
都…都撐住…彆聽…彆看…我嗓子眼發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感覺自己的理智像一根被拉到極限的橡皮筋，隨時都會崩斷。
葉瓷的回應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她把囡囡死死摟在懷裡，身體因為對抗那無孔不入的精神侵蝕而在微微發抖。
林三刀那邊隻有粗重得嚇人的喘息聲，像破風箱在拉，聽得人心慌。
非攻鑰已經不是震動了，根本就是在手裡，燙得我掌心肌膚一陣刺痛，感覺再握下去真能烙熟。這玩意兒肯定感知到了大麻煩，正在玩命報警。
就在這時，岩石外麵，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了起來。不是風吹霧，是很多隻腳，或者類似腳的東西，在濕滑泥濘的地上輕輕拖行的聲音，又黏又膩，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我們藏身的這塊巨岩周圍，把我們給圍了。
我們仨瞬間僵住，連呼吸都停了，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了屍體腐爛和千年老黴的惡臭，像一堵牆一樣猛地從縫隙裡撞了進來，濃烈到讓人眼睛發辣，胃裡翻江倒海，我差點直接吐出來。
完了。我腦子裡隻剩下這兩個字。手邊空蕩蕩，混沌之力早見了底，連個屁都憋不出來。林三刀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但我看他胳膊都在顫，能不能舉起來都是問題。葉瓷抬著手，掌心那點命紋光弱得隨時會滅，跟螢火蟲屁股似的。
黑暗中，就在岩石入口那道最寬的縫隙那裡，一個東西，慢悠悠地了進來。
那根本不是什麼活物。它像是一大團人形的、不斷在翻滾蠕動的濃稠黑霧，輪廓邊緣模糊不清，表麵偶爾會凸起又凹陷，隱約能看出扭曲的眼窩和咧開的嘴巴形狀，但都是霧氣的臨時聚合，沒有實體。它的一條緩緩抬起，也是純粹由翻滾的黑霧構成，隻是在的位置，繚繞閃爍著幾絲極其詭異、讓人一看就心裡發毛的暗紫色光絮，像是有生命的電弧。
它沒有眼睛，但我們所有人都清晰地到，它那空洞的掃過了我們每一個人，冰冷、貪婪，帶著一種要把我們徹底溶解、吸收、變成它一部分的赤裸裸欲望，壓得人喘不過氣。
葉瓷猛地發出一聲嘶啞的厲喝，掌心那點微弱的金紅光芒像是回光返照般驟然亮了一瞬，雖然還是黯淡，卻帶著一股她拚儘一切的決絕意誌，像根燒紅的針，狠狠刺向那霧影探進來的部分。
嗤——！
一聲清晰的、如同燒紅的烙鐵燙進冰水裡的聲音響起。那霧影被金紅光芒碰到的前端，瞬間像是被蒸發了一樣，潰散了一小塊，發出一種細微卻尖銳的、仿佛無數怨魂在同時痛苦抽泣的嘶嘶聲。那霧影猛地一顫，整個模糊的形體都波動蕩漾起來，迅速把受傷的縮了回去，飄開一小段距離，黑霧翻滾得更劇烈了，似乎對那點蘊含著生機與守護意味的金光頗為忌憚。
但它沒走。非但沒走，在它身後，岩石縫隙外麵，更多的、同樣閃爍著暗紫色光點的影子浮現了出來，一雙、兩雙、三雙…密密麻麻，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與霧氣中明明滅滅，像是一片來自地獄的、冰冷的星叢，把我們這個小小的避難所圍得水泄不通。我們被包了餃子！
媽的…捅了馬蜂窩了…我心底那點僥幸徹底涼透，從頭皮麻到腳後跟。一個都差點要了老命，這一眼看過去，少說十幾二十個！這還玩個屁！
那個被葉瓷擊退的霧影似乎被徹底激怒了，它不再謹慎試探，整個由黑霧構成的猛地向前一傾，如同一個張開了懷抱的、沒有重量的幽靈，帶著那股令人作嘔到極致的腥風和凍徹骨髓的惡意，朝著擋在最前麵、靠著岩石坐著的林三刀就籠罩了過去！速度不算閃電般快，但帶著一種粘稠的、仿佛無法掙脫的領域感，讓你覺得無論往哪躲都會被它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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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刀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同困獸般的低沉咆哮，額頭上血管暴起，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又壓榨出了一絲力氣，竟然硬生生揮動了手中那柄布滿裂紋的長刀！刀身上沒有任何煞氣光芒閃耀，隻有最純粹、最簡潔、千錘百煉過的劈砍軌跡，帶著一股有死無生、慘烈到極致的意誌，迎頭斬向那團撲來的黑霧！
噗嗤！
刀鋒毫無阻礙地切入了翻滾的黑霧之中，但感覺糟糕透了，就像是全力一刀砍進了一大灘粘稠無比、韌性極強的爛泥裡，絕大部分力量都被吸收、分散掉了，毫無建功立業的實感。那霧影隻是被劈得微微一頓，被刀鋒劃過的地方黑霧向兩側翻卷分開，但又以更快的速度蠕動、融合，恢複如初。反而，有幾縷更加凝實、閃爍著危險暗紫色光絮的霧氣，如同發現了獵物的毒蛇，順著刀身就纏繞上來，直撲林三刀握刀的手腕！
老林！撒手！我瞳孔驟縮，心臟差點停跳，想撲過去把他撞開，可身體沉重得像被焊在了地上，根本動彈不得，隻能目眥欲裂地看著那致命的霧絲逼近。
就在那暗紫色、帶著湮滅氣息的霧絲即將觸碰到林三刀皮膚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被我死死攥在手裡、滾燙得如同烙鐵、震動得快要散架的非攻鑰碎片，像是被逼到了絕境的忠犬，發出了它生命中最後、也是最強烈的一次抗爭！
一抹雖然極其黯淡、卻無比純粹、蘊含著與真意的乳白色光芒，如同一個被吹到極限、即將破裂的肥皂泡，以我攥著它的手心為原點，猛地擴散開來，瞬間將擠在岩石縫隙裡的我們四人，連同那小小的空間，一起籠罩了進去！
滋滋滋滋——！
那幾縷纏繞上來的暗紫色霧絲，一接觸到這層薄得幾乎透明、仿佛一觸即潰的乳白色光罩，立刻發出了劇烈無比的、如同燒紅的鐵塊被扔進強酸裡的刺耳聲響，大股大股帶著惡臭的黑煙冒起，它們像是被高溫灼傷的活物，猛地收縮、扭曲，然後迅速崩潰消散！那個撲向林三刀的黑霧主體，也被這驟然亮起的白光正麵撞上，發出一聲無聲卻仿佛能撕裂靈魂的尖銳嘶嘯，整個霧狀軀體都像是被潑了滾油，劇烈翻騰、黯淡，猛地向後倒飛出去，撞在外麵的霧氣牆上，形體都潰散模糊了不少，顯然受了不小的衝擊。
有用！非攻鑰頂住了！
我這念頭剛冒出來，還沒來得及轉化為一絲喜悅，就感覺手心裡的非攻鑰猛地往下一沉，像是所有的精氣神瞬間被抽空！那剛剛爆發出的、守護著我們性命的乳白色光芒，連一秒鐘都沒能維持住，就如同風中殘燭般，猛地閃爍了幾下，迅速黯淡、收縮，最終地一聲，徹底熄滅，消失得無影無蹤。
掌心裡，非攻鑰碎片變得冰冷、沉重、死寂，再也感受不到絲毫之前的滾燙、震動和那微弱的靈性聯係。它變成了一塊真正的、毫無生氣的石頭疙瘩。它為了給我們爭取這短暫的幾秒鐘，耗儘了積攢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最後一點本源力量。
而岩石外麵，那些原本被非攻鑰最後爆發震懾住、暫時停滯不前的噬魂霧影，在短暫的死寂和騷動之後，似乎立刻意識到那令它們厭惡和畏懼的守護屏障已經徹底消失了。它們重新躁動起來，更多的、閃爍著暗紫色光點的黑影在濃霧中凝聚，那種冰冷、貪婪、想要將我們徹底同化吞噬的惡意，如同決堤的洪水，以前所未有的洶湧之勢，再次朝著我們藏身的這個小小岩石縫隙，碾壓過來！
非攻鑰用儘最後力量爭取到的，不過是讓我們多喘了不到十秒鐘的氣。
黑暗依舊濃重如墨，低語依舊魔音灌耳，而致命的、數量遠超之前的噬魂霧影，已經將我們最後的藏身之所，圍得鐵桶一般。
葉瓷看著外麵那越來越多、越來越近的暗紫色光點，又低頭看了看懷裡氣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小臉青紫的囡囡，一直強撐著的堅強外殼終於出現了裂痕，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近乎絕望的死灰之色。
林三刀以刀拄地，剛才那一下揮刀和霧影的反噬似乎徹底榨乾了他，他連站著都勉強，大口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葉撕裂般的嗬嗬聲。
我癱在冰冷粗糙的岩石上，感受著非攻鑰最後一絲餘溫在手心徹底散去，看著外麵那些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蠢蠢欲動的、代表著未知湮滅的暗紫光芒，密密麻麻，填滿了每一寸視野…
操他媽的！剛把閻王爺的桌子掀了，轉頭就掉進了餓鬼道的食堂後廚？這他娘的是不給人留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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