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芸的分析儀屏幕上，那份名為【“文明之癌”假說】的文件，如同一份來自深淵的、既悲愴又壯麗的宣言，靜靜地懸浮在半空。殿堂內，無論是林夜一行人，還是那些逐漸從精神汙染中恢複的荒牙族戰士，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行走的……文明癌？”霍震嶽艱難地重複著這幾個字，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直衝天靈蓋。這個比喻，精準、殘忍，卻又蘊含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智慧。
祭司，或者說，如今的荒牙族精神領袖，緩緩走上前來。他的眼中不再有猩紅的瘋狂，隻剩下一種近乎神性的、悲憫的平靜。
“是的。”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們無法用刀劍殺死一個神，便隻能用我們的存在本身，去成為它無法愈合的傷口。我們，整個荒牙族，將成為一個巨大的、活著的‘異常信號’，一個永遠無法被‘祂’的邏輯係統完全解析、永遠在‘祂’的法則之海中製造‘噪音’的……‘癌’。”
“而這個‘癌’的載體，”他的目光，如同兩道穿透靈魂的利刃，落在了林夜的身上，“就是你，林夜。‘萬物吞噬者’。”
林夜的心臟猛地一縮。他明白了。這不僅僅是建立共生鏈接那麼簡單。荒牙族的目標，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宏大，也更加……瘋狂。
“我的天賦，是吞噬與解析。”林夜沉聲道，“你們是想……讓我吞噬你們的整個文明？”
“不。”祭司搖了搖頭，神情肅穆，“是‘融合’。我們不指望你能記住我們所有的曆史，背誦我們所有的歌謠。我們要你做的，是成為我們文明的‘容器’與‘放大器’。我們將通過那個共生契約，向你灌注我們文明的‘概念核心’。”
他伸出手，虛虛一抓，一團由無數光點組成的、散發著悲傷與堅韌氣息的信息流，從廣場上所有荒牙族人的身上彙聚而來，緩緩飄向林夜。
“這將包括我們對美的定義，對愛的理解，對自由的渴望，以及……對‘祂’最原始的、最純粹的反抗意誌。這些東西，將以你的‘萬物吞噬者’天賦為熔爐，被提純、被壓縮，最終與你融為一體。屆時，你將不再是單純的個體，你將是我們荒牙族的……行走之心臟。”
“行走之心臟？”暴熊王皺起了眉頭。
“沒錯。”祭司解釋道，“你的存在，就是我們文明在‘祂’體內的具象化。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會向‘祂’的法則體係廣播我們文明的‘不和諧音’。你的每一次戰鬥，每一次運用天賦，都會將我們反抗的意誌，化作最鋒利的‘病毒’，去侵蝕‘祂’的秩序。”
這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意味著，林夜將背負起一個瀕臨滅絕的、擁有數萬年曆史的文明的全部重量！他將成為一個活生生的、移動的文明圖騰，一個永遠無法擺脫的、與“觀察者”進行精神對抗的戰場！
“那……我豈不是會變成你們一樣？”林夜的聲音有些乾澀，“承受那種靈魂被撕裂的痛苦？”
“比那更甚。”祭司坦然道，“你將承受的，是億萬倍的精神衝擊。因為你是‘放大器’。我們承受的，隻是我們自身文明的‘噪音’，而你，將要承受的是‘祂’試圖解析你這顆‘超級腫瘤’時，產生的、足以撕裂神魂的‘排異反應’。”
這是一個沉重到無法想象的代價。
然而，林夜沉默了許久，最終，他抬起頭，眼中沒有絲毫畏懼，反而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
“我接受。”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一個簡單的詞語。但這個詞語，卻重逾千斤。
“老大！”霍震嶽急了，想要勸阻。
“不必勸我。”林夜打斷了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那枚被他握在掌心的“火種密鑰”上，“從決定幫助你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做好了覺悟。更何況，這不僅僅是你們的事。‘祂’的目標，是整個宇宙。我們，也包括地球，都在它的菜單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哪怕是以這種形式。”
他再次看向祭司，眼神堅定如鐵：“告訴我，該怎麼做。”
祭司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欣慰。他對著所有荒牙族人，下達了最後的指令：
“開啟‘文明熔爐’儀式！準備將我們的‘概念核心’，灌注給我們的……‘變量’！”
儀式，在荒牙族最古老的祭壇上舉行。那並非一座宏偉的建築，而是一片被特殊能量場籠罩的空地。空地中央，懸浮著無數由光構成的、古老的符文與圖騰。
林夜在貞德和蘇芸的護法下，盤膝坐於陣眼。霍震嶽和暴熊王，則與數千名荒牙族戰士一同，作為儀式的“獻祭者”與“共鳴器”。
“默念我們文明的讚歌……將你們的記憶、情感、意誌……儘數交給我……”祭司的聲音，如同來自遠古的回響，在每個人靈魂深處震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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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林夜的意識被一股龐大到無法抗拒的信息洪流淹沒了！
那不是冰冷的數據，而是億萬種鮮活的、滾燙的情感！
他“看”到了荒牙族母星的藍色海洋，聞到了紫羅蘭花田的芬芳，聽到了孩童們在陽光下追逐嬉戲的笑聲。他感受到了他們麵對“祂”降臨時的恐懼與絕望，也體會到了他們在絕境中燃起的、不屈的反抗之火。他“品嘗”了他們用生命最後時刻譜寫的、讚美自由的歌謠，也“觸摸”到了他們對未來、對宇宙深處那片未知的、最樸素的向往。
無數個瞬間，無數個麵孔，無數種情感，如同璀璨的星河，儘數湧入他的腦海，與他自身的意識進行著最深度的融合。
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他的靈魂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熔爐，被這些外來的情感與意誌反複灼燒、鍛打、重塑。他的七竅再次滲出鮮血，但這一次，鮮血中仿佛帶著淡淡的、屬於荒牙族的藍色光暈。
與此同時，他體內的混沌星核與掌心的“火種密鑰”同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混沌之力如同最堅韌的絲線，將這些純粹的、屬於文明的概念“癌變”因子，一一捕獲、梳理、然後強行“嫁接”到他的靈魂本源之上！
他的天賦，在這一刻被推向了一個全新的維度。他不再僅僅是吞噬能量與物質，他開始吞噬……概念與文明！
時間，在痛苦的煎熬中流逝。
當儀式的最後一絲光芒散去，林夜緩緩睜開雙眼。他的眼眸中，混沌星雲依舊在旋轉，但在那星雲的深處，仿佛有無數微小的、閃爍著不同色彩的光點在生滅。那是荒牙族的文明印記，是他們的“癌”。
他緩緩站起身，一股截然不同的威壓從他身上散發開來。那不是單純的強大，而是一種……承載了萬千意誌的、沉重而威嚴的氣息。
“我感覺到了……”林夜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來自亙古的回響，“我……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他們的意誌，已經與我同在。”
他抬起手，對著天空，輕輕一握。
“嗡——”
整個腐化之喉星域，所有荒牙族戰士身上的狂暴與痛苦氣息，竟在這一刻平息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前所未有的寧靜與……歸屬感。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文明，沒有消亡。它活了下來，活在了他們選中的“變量”體內。
“我們成功了。”祭司單膝跪地，對著林夜，獻上了最崇高的敬意。
“不，我們才剛剛開始。”林夜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體內那顆正在緩慢搏動、散發著無儘怨念與不屈意誌的“文明之心”，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祂’很快就會發現這個異常。下一場戰爭，不是在星域之間，而是在我的靈魂深處。而我，將帶著整個荒牙族的意誌，打一場……永無止境的戰爭。”
他抬起頭，望向那片被“荒牙之心”攪動的、汙濁的天空，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高維的、冷漠的“觀察者”。
“走吧。”他對眾人說，“是時候，讓‘祂’也嘗嘗，被‘文明之癌’啃噬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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