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齒的演說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荒牙族戰士心中激起千層漣漪。當會議艙的合金門緩緩閉合，留下他獨自站在空曠的場地中央時，這位曾經的“主宰”代言人，此刻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他說得對……”
“我們……真的是工具嗎？”
細碎的議論聲從人群中傳來。一名“碎骨”氏族的年輕戰士攥緊了腰間的骨刃，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艙室裡格外清晰：“我祖父曾說過，先祖們守護的不是什麼聖物，是星海裡的星光。後來……後來我們連星光都忘了。”
另一名“影爪”氏族的女戰士摘下頭盔，露出一張布滿舊傷的臉：“我母親臨終前抓著我的手，說她夢見先祖們在一片沒有主宰的星域裡，和星獸一起跳舞。原來……那不是夢。”
裂齒閉了閉眼。他知道，這些話比任何刀劍都更鋒利。信仰的崩塌從來不是瞬間的坍塌，而是無數個“原來如此”的瞬間，在心底攢成足以掀翻高牆的風暴。
“諸位。”他開口時，聲音已不複之前的激昂，帶著沉澱後的沙啞，“我知道，推翻一個信仰比建立它容易得多。但今天，我不想再讓任何人做選擇題——我要帶你們，親手砌一座屬於自己的神壇。”
三日後，“方舟號”的公共甲板上，一場特殊的儀式正在舉行。
林夜站在觀禮台邊緣，看著下方聚集的數百名荒牙族戰士。他們不再穿著統一的黑色戰甲，許多人摘掉了象征“主宰”的骨製徽章，取而代之的是蘇芸設計的“光痕圖騰”——由流動的星屑構成的螺旋紋路，佩戴在手腕或額間，隨著呼吸明滅。
“這不是新的枷鎖。”裂齒站在儀式中央的高台上，手中捧著一團幽藍的星焰，“這是我們先祖留下的火種。他們用這火焰引導星獸，用這火焰修補小行星帶的裂痕。今天，我們要用它照亮自己的路。”
他抬起手，星焰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幅星圖——正是林夜從“火種密鑰”中看到的、標記著γ文明的“文明斷層帶”。
“看，那是我們的故鄉。”裂齒的聲音帶著顫抖，“星靈族的母星，我們的家園。‘主宰’說那裡是禁區，說星靈族是墮落的罪人。但先祖的記憶告訴我，那裡曾是最美的星海花園。我們被驅逐至此，不是因為我們是掠奪者，而是因為我們拒絕成為‘主宰’的武器。”
台下，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突然跪了下來：“我……我記得！我是‘守望者’氏族的最後一位記錄員。先祖典籍裡寫著，星靈族曾與我們共享過一顆恒星的光。他們的‘靈能共鳴’，和我們的‘星焰引導’本是同源……”
“夠了！”
一聲暴喝打斷了老者的話。人群中擠出一個身披重甲的壯漢，他正是“碎骨”氏族的新任首領，鐵砧。他的戰甲上還殘留著與林夜戰鬥時的焦痕，眼中燃燒著不甘的怒火：“裂齒！你在動搖軍心！主宰從未虧待過我們！是你們這些懦夫，不敢承認自己隻是工具！”
“工具？”裂齒向前一步，星焰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把光刃，“鐵砧，你敢不敢告訴我，你最後一次見到‘主宰’的真容是什麼時候？是它親自賜予你力量，還是你跪在祭壇前，祈求它的殘渣賜福？”
鐵砧的戰甲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
“主宰不需要信徒。”裂齒的聲音如刀，“它隻需要奴隸。而我們，從今天起，不再是奴隸。”
他揮動手中的光刃，星焰驟然暴漲，化作漫天星屑灑向人群。每一粒星屑落在荒牙族戰士身上，便有一道微光融入他們的血脈。老者顫抖著伸出手，掌心浮現出同樣的螺旋紋路：“我……我感覺到了。先祖的力量……回來了。”
“這不是力量。”裂齒糾正道，“這是覺醒。”
儀式結束後，林夜在“方舟號”的醫療艙見到了鐵砧。
這位昔日的狂熱信徒正坐在治療台上，手臂上的舊傷被星焰灼燒出的印記尚未消退。看到林夜進來，他彆扭地彆過頭：“你彆得意。我隻是……隻是不想再被當成傻子。”
“沒人把你當傻子。”林夜在他對麵坐下，“我在想，‘主宰’為何能奴役你們這麼久？”
鐵砧愣住了：“因為它強大，因為它給了我們力量。”
“不。”林夜搖頭，“是因為它給了你們‘存在的意義’。一個文明若失去自我定義的能力，就會變成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主宰’不需要你們思考，隻需要你們服從。而裂齒給你的，不是新的主宰，是重新思考的勇氣。”
鐵砧沉默了許久，突然抓起桌上的星焰圖騰：“那你說，我們現在該做什麼？總不能一直躲在‘方舟號’裡。”
“去做你們該做的事。”林夜的目光投向舷窗外璀璨的星河，“荒牙族的使命不是掠奪，是守護。去清理這片星域的流浪艦隊，去修複被戰火摧毀的星門，去和那些被‘主宰’傷害過的文明和解。當你們用行動證明，你們不再是工具時，‘主宰’的陰影自然會消散。”
鐵砧的手指摩挲著圖騰上的星屑，忽然笑了：“聽起來……比當奴隸有意思多了。”
深夜的“方舟號”艦橋，林夜站在星圖前。
那枚“火種密鑰”懸浮在他掌心，暗金色的晶體表麵流轉著細碎的光。蘇芸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荒牙族的新信仰數據已經錄入文明數據庫。他們的精神波動頻率，正在從‘恐懼服從’轉向‘自主共鳴’。”
“很好。”林夜輕聲道，“但真正的考驗才剛開始。”
他望向星圖中標記著δ的彙合點，那裡是火種計劃的預設坐標，也是所有線索的終點。
“觀察者”不會坐視一個文明覺醒，荒牙族的蛻變，不過是這場文明保衛戰的序章。
而在更遙遠的星海深處，某個被遺忘的角落，一座沉寂的星靈族遺跡中，一縷微弱的靈能波動，正緩緩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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