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橋內，死寂被一種更為複雜的聲音所取代。
不再是能量管道的滋滋聲，也不是係統運行的嗡鳴。那是此起彼伏的、輕微的金屬扭曲聲，斷裂的線路在真空環境下發出的微弱爆裂聲，以及應急照明係統在受損電路中掙紮的、時明時暗的電流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臭氧、焦糊和高能粒子分解後的奇特味道，混合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這艘承載了人類最後希望的旗艦“方舟號”，在剛剛結束的那場自殺式攻擊中，傷痕累累。
林夜站在艦橋中央，身上那件星辰戰甲的表麵，能量紋路已經黯淡下去，露出了下麵布滿裂紋的合金基板。他並未在意自身的損傷，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掃描儀，緩緩掃過整個艦橋。
蘇芸半跪在地上，一手撐著控製台，另一隻手正飛快地進行著損管評估。她的作戰服肩膀處被一道能量流撕開，露出下麵滲血的繃帶，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依舊銳利。
“主炮陣列報廢百分之七十，能量核心過載，輸出功率降至戰前百分之四十。”她的聲音沙啞，但條理清晰，“生命維持係統局部癱瘓，預計修複需要七十二小時。外部船體受損嚴重，我們正在偏離預定航線，正在被月球崩解的引力拉扯……”
林夜沒有打斷她。他知道，蘇芸在用她的方式，彙報著這場慘勝的代價。
他抬起頭，透過舷窗，看向那片正在發生的宇宙奇觀。月球，那顆陪伴了地球億萬年的灰色星球，此刻正在他們眼前分崩離析。巨大的碎片脫離引力，如同被擊碎的琉璃，在真空中靜靜漂浮、燃燒。而在那無窮無儘的碎片之中，一個巨大的、深邃的黑色空洞，如同宇宙的一隻獨眼，冷漠地凝視著他們。那是“寂滅之影”被強行剝離後留下的創傷。
“荒牙族艦隊……全殲。”蘇芸補充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們甚至沒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林夜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片黑色空洞的坐標上。那裡，是“觀察者”的一個次級監控節點。林夜沒有絲毫喜悅，反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
斬草除根，他確實做到了。但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報告龍首！”通訊頻道裡傳來霍震嶽的聲音，帶著一絲雜音，但依舊沉穩，“這裡是月球殘骸區。‘寂滅之影’的能量核心已徹底湮滅，其能量網絡對我們已無威脅。我們正在搜集鐵腕單元的殘骸……發現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林夜心中一動。
“講。”
“我們找到了一間被多重保護的加密資料庫。鐵腕的核心數據庫似乎沒有被完全摧毀，一部分關鍵數據在最後時刻被轉移並封存於此。”霍震嶽的聲音裡透著一絲驚奇，“這些數據……似乎與‘火種計劃’本身有關。我們正在嘗試破解。”
林夜的目光變得深邃。鐵腕，這個已經逝去的機械文明最後的守護者，在消亡前，竟然還為他們留下了另一份遺產。
“全力破解，”林夜下令，“優先提取關於‘觀察者’的資料，以及……‘第三條道路’的任何線索。所有破解進展，實時同步給我。”
“是！”
掛斷通訊，林夜轉向蘇芸：“調整航線，暫時脫離月球引力區。我們需要一個穩定的平台，來接收和分析這些數據。”
“正在執行。”蘇芸立刻開始輸入新的指令。
暴熊王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他身上的重甲已經多處變形，但依舊挺直著腰板。“龍首，我們……接下來怎麼辦？就這麼算了？那個叫‘觀察者’的混蛋……”
“算了？”林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荒牙族和月球上的那個怪物，不過是它棋盤上的棋子。我們把它的一顆棋子踢飛了，它……很快就會注意到我們。”
他走到舷窗前，看著外麵無垠的星海。
“火種密鑰”指向了文明斷層帶，指向了星靈族和荒牙族的母星，更指向了一個名為“β”的、極度危險的坐標。這一切都說明，從地球的末日開始，到鐵血星河帝國的覆滅，再到如今“觀察者”的陰影，這一切並非孤立的事件，而是一場跨越無數星域和紀元的……篩選與收割。
他們，是變量。
但僅僅是變量，還不夠。他們必須找到那條“第三條道路”。
“蘇芸，”林夜忽然開口，“傳我命令，讓所有艦船的維修和恢複工作，進入最高優先級。同時，將我們之前繳獲的所有荒牙族和星靈族的技術樣本，全部調入中央數據庫，與鐵腕的數據進行交叉比對分析。”
“是。”蘇芸立刻領命。
“我們要做什麼？”暴熊王有些不解，“我們現在連自保都……”
“我們要武裝到牙齒，”林夜打斷他，眼中閃爍著瘋狂而理智的光芒，“不，武裝到規則。我們要在‘觀察者’的下一次注視來臨之前，變得比它更了解這片宇宙，比它更擅長利用規則。它不是喜歡篩選和收割嗎？那我們就讓它看看，什麼是……最頂級的‘變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