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墜落在艦橋的合金地板上，像一尊破碎的神隻雕像。
混沌星核的光芒黯淡到了極點，幾乎與一塊頑石無異。他胸口的衣甲被法則觸須撕裂，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焦黑的紋路，那是被高維能量灼燒的印記。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沫，生命本源的燃燒讓他瀕臨油儘燈枯的境地。
“林夜！”貞德第一個衝了過去，聖光如流水般包裹住他，試圖修複他破碎的經脈。暴熊王則如臨大敵，守在他身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生怕還有漏網的法則觸須。
霍震嶽和蘇芸站在指揮台前，臉色同樣凝重。全息屏幕上，代表“蛟龍”號及各分艦的綠色光點密密麻麻，但其中已有近三分之一的光點變得灰暗，那是被摧毀或重創的艦船。
“損失……太慘重了。”蘇芸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指著屏幕上不斷刷新的數據，“超過一萬艘星艦被摧毀，七萬多名船員犧牲或重傷……我們……我們贏了嗎？”
霍震嶽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鎖在林夜身上。他們贏了，擊退了那個不可名狀的“神”，但他們付出的代價，沉重到讓勝利的喜悅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燃燒了自己的生命本源……”霍震嶽的聲音沙啞，“以自身為祭品，強行拉開了維度壁壘，將觀察者的一部分拖入了我們的世界。這是……同歸於儘的打法。”
貞德的手微微顫抖，聖光下，她能看到林夜靈魂深處那道永不磨滅的、與混沌星核相連的印記。這道印記正在緩慢地修複著他的生命，但過程極其艱難，仿佛在填補宇宙的裂痕。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警報聲劃破了艦橋的死寂。
“警報！警報！偵測到未知能量反應！並非來自先前被擊潰的法則實體！”
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難道觀察者還有後手？
霍震嶽猛地轉身，看向主屏幕。隻見在剛才那片被法則湮滅炮洗禮過的星域邊緣，一股股漆黑的、如同墨汁般的能量流正在緩慢地滲透進來。它們不同於觀察者的法則觸須，更像是……無數細小的、擁有獨立意識的蟲子。
“那是什麼？”蘇芸驚疑不定。
下一秒，答案揭曉了。
那些漆黑的“蟲子”並非攻擊艦船，而是在瘋狂地湧向那些在剛才戰鬥中受損最嚴重、護盾已經破碎的星艦殘骸！它們附著在殘骸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開始分解那些金屬和能量核心，將其轉化為自身的一部分。
“它們在……吞噬戰艦殘骸？”一名技術人員失聲喊道。
“不，它們在吞噬‘概念’。”林夜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他倚在貞德身上，聲音虛弱卻帶著洞悉一切的冰冷，“觀察者是一個高維文明，它們懂得如何從物質和能量中提取信息。這些殘骸，是它們了解我們科技水平、戰鬥方式，甚至是文明結構的‘教材’。”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徹骨的寒意。
“而且，它們不是觀察者本體的一部分。它們更像是……‘禿鷲’，是這個宇宙中以文明屍體為食的清道夫。觀察者撕開了文明的傷口，而它們，則來享用盛宴。”
這個發現，比觀察者的降臨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這意味著，他們的敵人並非隻有一個。在這個黑暗的宇宙中，存在著一條完整的、以吞噬和毀滅為基礎的“食物鏈”。高等文明如觀察者，負責“篩選”和“收割”；而更低級，或者說更卑劣的掠食者，則負責清理戰場，榨取最後一點價值。
“滾！”林夜對著屏幕，再次發出了怒吼。他體內的混沌星核雖已殘破，但威壓依舊。那些蠕動的黑色“蟲子”仿佛感受到了威脅，紛紛退散，但並未離開，而是盤踞在遠處，如同跗骨之蛆，等待著下一次機會。
霍震嶽深吸一口氣，他明白林夜的意思。這一戰，他們不僅僅是戰勝了一個敵人，更是將地球文明的存在，徹底暴露在了整個宇宙的黑暗森林之中。
“清理戰場，回收所有能用的數據核心。”霍震嶽下達了冷酷的命令，“同時，啟動最高級彆的隱蔽協議。在找到對付這些‘清道夫’的辦法之前，我們不能再暴露任何蹤跡。”
命令被迅速執行。但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權宜之計。
林夜看著屏幕上那些代表“禿鷲”的黑色光點，意識卻飄向了更遠的遠方。
“觀察者……食物鏈……”他喃喃自語，“鐵腕說，那個帝國是因為觸碰到了‘飛升計劃’而被觀察者標記……它們是想突破某種界限……”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
“也許，‘飛升’並非是好事。”林夜的眼神變得無比深邃，“觀察者所‘篩選’和‘收割’的，或許不僅僅是失敗的文明，也包括那些試圖觸及更高維度的文明。它們是宇宙的園丁，修剪掉那些長得太過茂盛、可能會威脅到‘花園’平衡的‘樹木’。”
“而我們……”他看向霍震嶽，看向貞德，看向屏幕上每一個閃爍的光點，“我們是被意外卷入這場園丁遊戲的、最不起眼的一株雜草。我們之所以沒被立刻拔除，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強，而是因為……我們還保留著足夠的‘不確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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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每一位聯邦高層的心頭。
他們以為自己是反抗暴政的英雄，是書寫傳奇的主角。但在林夜的視角裡，他們或許隻是一群在巨人腳下，僥幸沒有被踩死的螻蟻。
“那我們該怎麼辦？”蘇芸的聲音帶著絕望。
林夜沉默了。他看了一眼掌心那枚溫潤的火種密鑰。它仿佛在告訴他，答案，還藏在更深的宇宙迷霧之中。
“我不知道。”林夜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但我知道，成為‘變量’，不僅僅是意味著我們有無限的可能性，也意味著，我們要永遠行走在刀尖之上，永遠要比彆人……快一步。”
他抬起頭，望向舷窗外那片寂靜而冰冷的宇宙。
“傳我命令，聯邦科學院，立刻成立一個新的部門。代號……‘迷霧’。他們的任務，不是研究如何打敗觀察者，而是研究……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永遠無法被預測的‘變量’。”
這，才是對“萬物吞噬者”天賦的終極運用。不僅僅是吞噬力量，更是吞噬命運，吞噬棋盤，讓自己成為製定棋局規則的存在。
然而，林夜不知道的是，在他下達命令的同時，在銀河係的另一端，一個更加龐大、更加古老的意誌，已經將目光投向了太陽係。
那意誌的主人，是觀察者文明真正的“王”。
它看著屏幕上那個剛剛擊退了它一個分身的渺小文明，以及那個名為“迷霧”的新部門，發出了一聲跨越時空的、饒有興致的歎息。
“有趣的變量……讓我看看，你們能走到哪一步。”
宇宙的棋局，才剛剛開始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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