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生艙內，死一般的寂靜被粗重的喘息聲和儀器設備的低鳴打破。
劫後餘生的慶幸，如同潮水般湧來，卻又迅速被更深的恐懼與寒意所取代。所有人都清楚，他們隻是從一隻巨獸的利爪下僥幸逃生，而那頭巨獸，此刻正用它那漠然無情的目光，鎖定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林夜癱坐在指揮官座椅上，臉色蒼白如紙，汗水浸透了他額前的碎發。剛才那場規則層麵的博弈，對他消耗之巨大，遠超任何一場肉體搏殺。混沌星核雖然停止了瘋狂運轉，但依舊在微微震顫，仿佛一個過度使用的引擎，急需冷卻與修複。
“傷勢報告。”林夜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蘇芸迅速調出醫療報告：“貞德女士為保護您，消耗了超過70的聖光本源，目前處於深度冥想恢複狀態，生命體征平穩但極其虛弱。霍震嶽將軍和暴熊王隊長有輕微的能量衝擊外傷，已無大礙。‘信使’號船體結構受損12，主引擎功率下降至65，但基礎功能完好，足以進行跨星域航行。”
她頓了頓，目光複雜地看著林夜：“但是，林夜……你的精神壁壘出現了裂痕。‘觀察者’的精神侵蝕雖然被你擊退，卻在你的意識深處留下了錨點。它……隨時可能再次入侵。”
一個不穩定的炸彈，就這樣被帶回了船上。
霍震嶽走到林夜麵前，這位一向剛毅的將軍，此刻眼神中也充滿了憂慮：“林龍首，我們……必須重新評估。那個存在，它不是敵人，它是天災。我們現在的狀態，去γ區無異於自尋死路。我們應該返回聯邦，集結所有力量，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暴熊王甕聲甕氣地反駁，“我們還有時間嗎？‘觀察者’已經盯上我們了！它會像貓玩耗子一樣，慢慢把我們拖垮！現在走，還有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是去送死嗎？”霍震嶽寸步不讓，“γ區是宇宙公認的死亡地帶，我們現在的狀態進去，和自殺有什麼區彆？”
爭論陷入了僵局。
林夜沒有參與討論。他緩緩閉上眼睛，掌心那枚“火種密鑰”散發著溫潤的光芒。他能感覺到，密鑰與那艘逃亡的逃生艙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微弱的、基於“火種計劃”信息的量子糾纏。他能“聽”到來自鐵血星河帝國日誌的殘響，能看到那條被標記為γ的、充滿了毀滅與機遇的文明斷層帶。
那個地方，是星靈族的避難所，也是荒牙族的狩獵場，更是“觀察者”失手的試驗場。
“我們沒有時間了。”林夜猛地睜開眼睛，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觀察者’既然能找到我們一次，就能找到我們第二次。躲藏和逃避，隻會讓我們成為待宰的羔羊。它要我們‘變量’，那我們就做給它看，什麼是最不可預測的‘變量’！”
他站起身，走到全息星圖前，手指在虛空中劃過，調出了那條通往γ區的最優航線。
“我們不回聯邦，也不去任何地方躲避。”林夜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我們主動出擊，前往γ區！”
“什麼？！”霍震嶽和暴熊王同時失聲。
“瘋了！你徹底瘋了！”暴熊王怒吼道。
“林夜，你冷靜點！”蘇芸也焦急地勸阻，“γ區太過危險，而且我們現在的狀態……”
“正因為危險，所以才要去！”林夜打斷了他們，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最終落在貞德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歉疚與溫柔，“貞德為了我，耗儘了力量。我們如果就此退縮，她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將是一個懦夫的逃亡。而且，‘觀察者’的威脅不解除，我們誰也彆想安穩。”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們去γ區，不是為了送死。我們是為了尋找答案，尋找對抗‘觀察者’的方法。那裡有星靈族的遺產，有荒牙族的秘密，更有我們需要的、其他‘火種密鑰’的線索！”
“而且，”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觀察者’以為我們會躲起來，以為我們會害怕。那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主動跳進它最關注的漩渦中心。它不是喜歡‘篩選’和‘收割’嗎？我就親自把‘變量’送到它麵前，看看它能不能消化得下！”
這番話，如同一劑強心針，也如同一盆冰水，澆在眾人頭上。
瘋狂，卻又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悲壯與決然。
霍震嶽看著林夜，這個年輕人身上散發出的，不再是單純的戰神氣息，而是一種掌控自身命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撕開黑暗的帝王意誌。他沉默了許久，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既然退無可退，那就戰！我會在你身邊，為你擋下所有明槍暗箭。”
“我也是！”暴熊王甕聲應道，“想動老大，先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蘇芸眼中含淚，卻也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會修複‘信使’號，啟動最高級彆的隱蔽和防禦模式。我會儘可能為你爭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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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德在冥想中感受到了眾人的決意，她緩緩睜開眼睛，聖光雖弱，卻依舊溫暖：“林夜，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地獄，我都會與你同在。你的意誌，便是我的信念。”
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林夜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消失了。
他走到星圖前，將“火種密鑰”懸浮在γ區坐標的中央。
“‘星圖’，連接這條航線。我要的不是最快，而是最隱蔽，最出其不意的路徑。我們要像幽靈一樣，潛入那片死亡之地。”
“指令確認。航線規劃中，預計航行時間……七十二地球標準日。”蘇芸的聲音響起。
七十二天。
在這七十二天裡，他們將航行在宇宙中最危險的區域，隨時可能遭遇空間風暴、能量亂流，甚至是“觀察者”無孔不入的監控與試探。
林夜重新坐回座椅，閉上了眼睛，開始全力運轉混沌星核，修複自身的傷勢，同時將意識與“信使”號的防禦係統鏈接，與貞德的聖光守護、蘇芸的科技屏障融為一體。
他就像一個即將走上刑場的勇士，在出發前，為自己披上了最堅固的鎧甲。
“走吧。”他對眾人說道，聲音平靜卻充滿了力量，“去γ區，去會一會那位幕後的‘導演’。我想，它一定很期待，看到它的‘變量’，是如何跳出它的劇本的。”
逃生艙再次啟動，化作一道流光，義無反顧地衝向了那片被標記為死亡的、充滿了未知與變數的γ區。
在他們身後，那片深邃的黑暗區域，依舊靜靜地懸浮在宇宙的儘頭，仿佛一個亙古存在的、冷漠的監視者。
一場主動入局的豪賭，就此展開。勝，則文明或許能覓得一線生機；敗，則萬物皆為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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