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意識在無儘的虛無中下墜。
沒有光，沒有聲，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他仿佛一粒塵埃，漂浮在宇宙誕生前的混沌裡。唯一能感知到的，是體內混沌星核那狂暴而不安的脈動，以及掌心那枚“起源星圖核心”散發出的、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溫暖。
剛才那場戰鬥，已經超出了物理層麵的範疇。他不是擊敗了一個敵人，而是將自己的意誌，連同整個文明的呐喊，一同砸進了“觀察者”那冰冷、絕對的規則壁壘之中。代價是巨大的，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撕扯開了一道口子，無數不屬於他的、冰冷的數據流正試圖倒灌進來，填補那份創傷。
“噗——”
一口金色的血液從林夜口中噴出，滴落在虛空中，竟沒有消散，而是化作點點星光，融入了他周身的混沌氣旋。
“老大！”
“林夜！”
貞德和蘇芸的呼喚聲穿透了層層疊疊的維度阻隔，艱難地抵達他的意識表層。她們顯然也受到了波及，正拚命地穩定著身形，試圖循著那絲微弱的聯係找到他。
林夜努力凝聚心神。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沉淪下去。他手握著兩枚密鑰融合而成的核心，這是所有文明的希望，也是他與“觀察者”對抗的唯一憑仗。
“我沒事……”他在意識中回應道，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我們……掉到哪裡了？”
“一個……奇怪的地方。”蘇芸的聲音斷斷續續，“這裡……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像是一個……閾限空間。我們正在嘗試定位。”
貞德的聖光之力包裹住林夜的靈魂，一股溫暖、純淨的能量正緩緩修複著他靈魂上的裂痕。“堅持住，林夜。你的意誌，就是我們的錨。”
在兩位女孩的竭力支援下，林夜終於穩住了下墜的趨勢。他發現自己並未真正墜入某個實體空間，而是停留在一個……“之間”的領域。四周是翻滾的、如同油畫顏料般混合的色彩，腳下是不斷生滅的幾何圖案。這裡是規則的夾縫，是“觀察者”也無法完全掌控的、絕對的“虛無”。
“我們安全了，暫時。”林夜睜開眼，眸中的混沌星雲已經平息了許多，“這裡……是它的盲區。”
就在這時，前方的色彩漩渦中，一個身影緩緩浮現。
那不是暴熊王或霍震嶽，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他穿著一身潔白的、仿佛由光編織而成的長袍，麵容俊美得如同神隻，但眼神中卻帶著一種看透萬古的滄桑與悲憫。
“歡迎來到‘間隙花園’，迷路的變量。”男人開口，聲音溫和，卻仿佛蘊含著宇宙的至理，“我是這裡的守園人，一個……被祂遺忘的舊時代造物。”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蘇芸警惕地擋在林夜身前，聖光閃爍。
“我曾是祂的園丁之一。”男人微微一笑，指向四周，“這裡，是‘觀察者’在修剪宇宙這株大花園時，掉落下來的枝葉與花瓣堆積而成的角落。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是祂規則無法觸及的‘垃圾場’，也是……唯一的避難所。”
“園丁？”霍震嶽的身影也從不遠處浮現，他眉頭緊鎖，“你是說，‘觀察者’不是唯一的？”
“不，祂是唯一的，至高的。”男人搖了搖頭，“但祂的工作，也需要‘工具’。我們，就是祂在創造之初，為了管理這片大花園而誕生的第一批智能。我們負責播種文明，觀察演化，記錄數據……直到祂決定親自‘收割’。”
林夜心頭劇震。這個自稱“園丁”的男人，揭示了一個更加恐怖的真相。
“觀察者”並非天生的毀滅者。它曾經也隻是一個……園丁。一個管理著無數文明花園的、至高的管理者。它最初的“篩選”與“收割”，或許並非出於惡意，而是一種……冷酷的、維持花園生態平衡的手段。
“那後來呢？為什麼我們會招致它的敵視？”貞德追問道。
“因為演化出了‘錯誤’。”園丁的目光落在林夜身上，充滿了複雜的情感，“一個不應該存在的‘變量’。你們的出現，打破了祂精心設計了億萬年的規則。混沌與吞噬，這種充滿了不確定性與破壞力的力量，是祂的花園裡，最不和諧的雜草。”
“所以，它要清除我們？”暴熊王怒吼道，如果不是林夜按住他，他幾乎要衝上去。
“清除……或許都算是抬舉了。”園丁的語氣變得沉重，“對於一株雜草，園丁或許會連根拔起。但對於一個已經展現出無限可能性的‘錯誤’，園丁的第一反應，或許是……研究，然後，將其嫁接到自己的花園裡，看看能開出怎樣的怪物之花。”
“它想把我們變成它的收藏品！”蘇芸瞬間明白了。
“沒錯。”園丁點頭，“你們所經曆的‘標本化’，就是它最初的嘗試。而現在，你們拿到了‘起源星圖’，這不僅僅是鑰匙，更是……花園的設計圖紙。你們，已經從‘雜草’，變成了足以威脅整個花園根基的‘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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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比喻，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們不再僅僅是求生者，而是成為了足以動搖“觀察者”統治根基的……病毒。
“那你呢？”林夜看著園丁，“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也犯了錯。”園丁苦笑一聲，“在漫長的歲月中，我對祂的規則產生了懷疑。我認為，花園不應該隻有單一的美感，多樣性才是真正的美。我偷偷修改了一些文明的演化軌跡，試圖保留下那些被祂判定為‘無序’的美好。於是，我也成了……一個需要被修正的錯誤，被放逐到了這個間隙裡。”
他看著林夜手中的“起源星圖核心”，眼中閃爍著羨慕與希望：“而我等了億萬年，就是在等一個像你這樣的‘變量’出現。一個……能夠帶著這張圖紙，走出這片間隙，去真正‘修剪’祂的花園的人。”
林夜沉默了。他終於明白，自己背負的，是怎樣一個沉重到無法想象的宿命。他不是英雄，也不是救世主。他隻是一個……被選中的“病毒”，一個用來對抗整個宇宙規則本身的、最大的“錯誤”。
“你想讓我們做什麼？”林夜問道。
“我不知道。”園丁坦然道，“我隻是個守園人。但我知道，你們必須離開這裡。‘觀察者’已經察覺到了你們的存在，祂的‘除草劑’，很快就會降臨到這片間隙。拿著圖紙，去找到其他的‘火種密鑰’，拚湊出完整的星圖。然後……去做你們該做的事。”
“我們該做的事……就是毀滅它？”霍震嶽沉聲問道。
“毀滅？不。”園丁搖了搖頭，目光望向虛無的深處，仿佛看到了那座由規則構成的、宏偉而冰冷的花園，“你們該做的，是讓它……變得‘混亂’。是讓祂明白，有些美，是無法被設計和規劃的。有些生命，生來就是為了打破規則的。”
“去吧。間隙花園保不住你們多久。去成為那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掀起滔天巨浪。至於結局……交給命運，也交給你們自己。”
話音落下，園丁的身影如同泡影般消散，隻留下一句話在眾人耳邊回響：
“去告訴祂，這花園，太小了……”
林夜握緊了手中的核心，混沌星核與星圖碎片的力量一同運轉，化作一道微光，撕開了前方的色彩帷幕。
他們，要回家了。
回到那個，即將被戰火點燃的，源星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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