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航者號”的艦橋，時間仿佛被壓縮成了一根緊繃到極致的弦。
“躍遷引擎預熱完畢，目標坐標鎖定，預計航行時間……三小時十七分鐘！”蘇芸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麵前的星圖上，代表“方舟號”的紅色信號點正在急劇閃爍，周圍的紫色汙染區域如同活物般蠕動，顯示出那片星域的極度危險。
三小時。這個數字在平日裡或許微不足道，但在眼下，每一秒都關乎著另一位“變量”的生死，也關乎著一條可能通往“第三條道路”的線索。
林夜站在舷窗前，混沌星核與“火種密鑰”的共鳴愈發強烈，凱恩那絕望的精神呐喊如同背景噪音，持續不斷地衝擊著他的意識。他能“看”到“方舟號”上那不斷蔓延的黑色裂紋，那是“湮滅之影”正在啃噬星艦的防禦係統。
“貞德，心靈屏障準備得怎麼樣了？”林夜頭也不回地問道。
“已就緒，龍首。”貞德雙手合十，一輪柔和的聖光法輪在她身後緩緩旋轉，“但我必須提醒您，對方的攻擊是直接作用於靈魂層麵的，我的屏障隻能為您提供一個相對純淨的‘港灣’，無法完全隔絕那種汙染。”
“足夠了。”林夜轉過身，眼中混沌星雲旋轉，冷靜得可怕，“我不會陷入他們的精神漩渦。我要做的，是找到他們的‘錨點’，也就是那個所謂的‘湮滅之影’的核心，然後……將其從根源上抹除。”
他的方法很簡單，卻又無比困難。既然“湮滅之影”是純粹的負麵情緒集合體，那麼，他就用最純粹、最強大的正麵生命意誌去擊潰它。這不是一場能量的比拚，而是一場信念的對決。
蘇芸深吸一口氣，將計算出的最優航線輸入導航係統。“遠航者號”發出一聲低沉的悲鳴，艦體開始分解，再次進入亞空間航道。一道肉眼可見的空間漣漪過後，星艦已然消失。
與此同時，地球，昆侖山，聯邦總指揮部。
氣氛已經從壓抑轉為死寂。
“愚公計劃”的廣播在全聯邦範圍內播放後，起初是茫然，繼而演變成巨大的恐慌和質疑。但當第一支、第二支、第三支由平民組成的精神共鳴部隊集結完畢，開赴指定防線時，質疑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壯的、近乎神聖的使命感。
李振雄站在巨大的全息沙盤前，沙盤上，億萬光點彙聚成一條橫貫大陸的、閃爍著微光的巨大鎖鏈，這條鎖鏈，就是由無數普通人的意念彙聚而成的“愚公防線”。
“將軍……所有部隊已經就位。”一名參謀軍官低聲報告，“國民……國民們……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為文明而戰。”
秦海站在一旁，臉色鐵青。他無法理解這種行為，更無法認同。在他看來，這無異於集體自殺。但他沒有阻止，因為他知道，李振雄和他一樣，都看到了最終的結局。他們隻是在選擇，是體麵地戰死，還是在絕望中腐爛。
“開始吧。”李振雄緩緩閉上眼睛，聲音沙啞地對著通訊器下令，“我命令，愚公防線，啟動！所有單位，將你們的意念，彙聚於昆侖山主峰！我們將以整個民族的精神，鑄成一道……守護家園的長城！”
命令下達的瞬間，整個地球仿佛都為之震顫。
數以十億計的普通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停止了無謂的奔逃。他們或跪或坐，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將自己的恐懼、希望、愛與不舍，全部化作一道微弱但堅定的意念，通過遍布全球的臨時精神節點，彙入那條無形的、橫貫大陸的意念長河。
霎時間，昆侖山主峰上空，風雲變色。一股純粹由精神力量構成的、頂天立地的巨大人形虛影緩緩凝聚。它沒有五官，沒有實體，卻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屬於億萬生靈的集體意誌。這道意誌之光，如同一麵巨大的盾牌，悍然迎向了從地脈深處不斷湧出的、紫黑色的汙染洪流。
汙染洪流撞在意誌之盾上，發出了淒厲的尖嘯。無數“湮滅之影”的雛形在撞擊中湮滅，但更多的汙染體從地底湧出，前仆後繼。
防線，撐住了。
但代價是，每一個參與共鳴的人，精神都在飛速消耗。他們臉上的血色在褪去，身體變得透明，仿佛隨時都會化作塵埃。但他們依舊堅持著，用生命最後的餘暉，守護著身後的一切。
李振雄看著這一切，老淚縱橫。他知道，這道防線撐不了多久。但這已經是他們，能為這個星球，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亞空間航道，“遠航者號”內。
“警告！偵測到高強度精神衝擊！對方正在定位我們的坐標！”蘇芸猛地睜開眼睛，臉色煞白。
林夜眼神一凝。他們終究還是被發現了。“湮滅之影”的可怕之處，不僅在於攻擊靈魂，更在於它們能汙染環境，形成一個巨大的、針對所有生命的“雷達”。
“啟動反追蹤力場，貞德，準備接駁！”林夜的聲音沒有絲毫慌亂。
“遠航者號”再次劇烈震動，艦體表麵亮起一層肉眼不可見的能量屏障，強行切斷了與外界的精神聯係。與此同時，一道空間裂縫在艦尾打開，林夜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瞬間脫離了星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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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乘坐任何載具，而是選擇了最直接、最危險的方式——靈魂出竅，以自身為舟，橫渡這片被汙染的星域。
混沌星核在他體外形成一個微型的、不斷旋轉的星圖，指引著他前進的方向。沿途，空間扭曲，紫黑色的能量風暴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他靈魂外圍的聖光屏障。他能感覺到，有無數的“麵孔”在風暴中對他發出無聲的尖嘯，試圖將他拉入永恒的瘋狂。
但他一步未停。
他的靈魂，仿佛一柄燒紅的利劍，斬開一切汙穢。他所過之處，那由負麵情緒構成的空間風暴，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迅速退散。
他正在接近“方舟號”。
而在另一邊，地球昆侖山。
意誌之盾已經黯淡到了極點。人類的精神之火，在“觀察者”那無窮無儘的汙染麵前，如同風中殘燭。
李振雄看著沙盤上那條即將斷裂的意念長鏈，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對著通訊器，說出了他作為聯邦議長的最後一句話：
“告訴……告訴所有國民……我們……儘力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身後的巨大屏幕上，代表愚公防線的那道意誌之光，轟然破碎。
無儘的紫黑色汙染，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昆侖山，向著神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瘋狂蔓延。
地球上，最後的守護者，用他們的方式，譜寫了一曲悲壯的挽歌。
而此刻，林夜的靈魂，已經抵達了“方舟號”的艦橋之外。
他看到了那個瀕臨崩潰的男人，看到了那艘傷痕累累的星艦，更看到了艦橋牆壁上，那些由純粹惡意構成的、正在獰笑的“麵孔”。
“你……終於……來了……”凱恩用儘最後一絲精神，發出了微弱的歡呼，隨即，他的意識便被“湮滅之影”徹底吞噬，化作了新的養料。
林夜的靈魂，靜靜地懸浮在艦橋外，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他，來晚了。
為了一位素未謀麵的“變量”，他跨越了星海。但當他趕到時，迎接他的，卻是另一場文明的葬禮。
而那場葬禮的餘波，才剛剛開始，便已震動了整個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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