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星係的死寂，如同一塊巨大的、冰冷的鉛塊，壓在每一名艦隊成員的心頭。
他們懸浮在星係邊緣，目之所及，皆是文明的殘骸。那三顆行星，曾是智慧生命的搖籃，如今卻像三座巨大的墳塋，沉默地訴說著被遺忘的悲劇。主星上，那些由金屬與混凝土構築的、曾象征著文明輝煌的城市，如今隻剩下扭曲的骨架，被灰敗的苔蘚狀物質覆蓋，仿佛大地本身也在為這場無聲的湮滅而哀悼。
“生命信號……徹底消失了。”蘇芸的聲音乾澀，她手中的分析儀屏幕上，隻有一片代表“無生命”的、令人絕望的灰色。作為科學家，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眼前所見並非天災或戰爭的結果，而是一種……更為可怕的終結。一種從內部開始的、緩慢而徹底的自我消亡。
貞德的聖光小心翼翼地探入大氣層，隨即，這位虔誠的光明聖女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
“不是痛苦……也不是悲傷。”她緩緩收回手，聖光在她指尖明滅不定，仿佛受到了某種汙染，“是……麻木。一種被抽離了所有情感與希望後的、死寂的麻木。他們的靈魂……或者說意識，被某種力量徹底格式化了，隻留下空洞的軀殼，直到能量耗儘，歸於沉寂。”
“格式化……”暴熊王低聲重複著這個詞，他緊握著拳頭，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這位在戰場上無所畏懼的猛將，此刻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與憤怒。他麵對過無數窮凶極惡的敵人，但從未見過如此……絕望的場景。這不是戰鬥，這是一場處決，一場針對整個文明存在意義的、冷酷的判決。
霍震嶽的臉色同樣陰沉。他迅速在戰術板上調出“火種密鑰”發出的預警信息，紅色的警報在虛空中閃爍。
“‘墓碑’警報……最高級彆。”他沉聲說道，語氣裡帶著一絲冰冷的鋒芒，“‘綠洲’星係，是‘觀察者’留下的文明墳場。它把那些走上歧路的文明，變成了自己的警示牌。它在告訴我們，偏離它設定的‘正確’道路，下場就是如此。”
這句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每個人的心頭。他們終於明白，自己麵對的是怎樣一個對手。那不是一個可以談判、可以戰勝的敵人，而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製定規則的審判者。
林夜靜靜地懸浮在旗艦艦橋中央，混沌星核在他胸口緩緩旋轉，深邃的星雲中，倒映著下方那顆死寂的星球。他沒有說話，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他身上。在這支艦隊裡，他是唯一的定海神針，是他們迷茫與絕望中唯一可以尋求答案的燈塔。
良久，林夜緩緩睜開眼，眼中混沌星雲的旋轉加劇，仿佛有兩片星係在其中碰撞、湮滅。
“它不是在懲罰歧路。”林夜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它隻是在……清除變量。任何展現出獨立演化可能性的文明，都會被它視為對自身秩序的威脅。‘觀察者’想要的不是一個充滿生機的宇宙，而是一個……絕對可控、絕對‘正確’的、死氣沉沉的花園。”
“所以，我們就是它眼中最礙眼的雜草。”暴熊王咬牙切齒地說道。
“不。”林夜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雜草，是無法被徹底清除的。隻要有一粒種子落在泥土裡，它就會生根發芽，生生不息。我們無法改變‘綠洲’的結局，但我們能讓更多的‘種子’，在它來不及下手之前，就綻放出令它無法忽視的、獨一無二的花朵。”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位艦隊成員，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
“我們此行的目的，不是為了憑吊死者。而是為了告訴‘它’，宇宙的法則，不止一條。生命的道路，亦不止一條。從今天起，我們不再是守護者，而是……播種者。我們要在這片被‘觀察者’判定為‘墓地’的星域裡，種下第一株反抗的嫩芽！”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死寂的艦橋中炸響。絕望的氣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壯而決絕的鬥誌。他們無法改變過去，但他們可以創造未來。為了那些已經逝去的文明，他們必須活下去，並且要活得更加精彩，更加……不屈！
就在這股信念升騰的瞬間，異變陡生！
整個艦隊猛地一震！
並非物理撞擊，而是一種源自靈魂層麵的、無孔不入的恐怖威壓，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入了所有人的意識！
“警告！偵測到超高維精神衝擊！來源……未知！”蘇芸的尖叫被淹沒在刺耳的警報聲中。
“是‘它’！”暴熊王怒吼一聲，戰斧瞬間入手，聖光護盾自動展開，卻在那股威壓麵前如同薄紙般搖搖欲墜。
艦橋內，所有人都被迫跪倒在地，頭痛欲裂。他們的思維被強行拉扯、撕裂，無數混亂的、充滿惡意的“指令”湧入腦海——【跪下】【臣服】【接受格式化】【歸於沉寂】。
這是“觀察者”的一次試探，一次針對整個艦隊的、赤裸裸的威懾。它在宣告自己的存在，並宣告自己的絕對統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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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住心神！”林夜厲喝一聲，混沌星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純淨而堅韌的意誌從他身上擴散開來，形成一個無形的屏障，勉強護住了艦隊核心成員的意識。但即便如此，那股源自高維的、無法理解的惡意，依舊如同跗骨之蛆，不斷衝擊著他們的防線。
光幕上，代表著艦隊防禦係統的紅色警報燈瘋狂閃爍。
“曲率護盾過載！精神力場即將崩潰！”
“無法定位攻擊源！它不存在於我們的維度！”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夜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知道，任何形式的防禦和反擊，在絕對的維度壓製麵前都毫無意義。他要做的，不是對抗，而是……回應。
他鬆開了對艦隊的守護，任由那股精神衝擊貫穿全身。劇痛襲來，意識仿佛要被撕碎。但在那片混沌的星雲深處，他抓住了那枚“火種密鑰”傳遞來的最後一絲信息——【文明斷層帶，標記γ】。
星靈族與荒牙族……它們也曾麵對這一切。它們逃亡，它們戰鬥，它們或許也承受過這樣的凝視。它們失敗了，但它們的失敗，不是因為不夠強，而是因為……不夠“不同”。
“想格式化我？”林夜在意識深處發出一聲冷笑。
他放棄了所有抵抗，任由那份來自“觀察者”的、充滿“理性”與“秩序”的意誌湧入。但在接納的瞬間，他體內的混沌星核卻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將這些信息……打亂、重組、然後……嘔吐出來！
他將那份冰冷的、絕對的、不容置疑的“規則”，用自己的“不確定性”進行了汙染！
“呃啊啊啊啊——！”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亂、卻又蘊含著無限生機的意誌，從林夜身上轟然爆發！這股意誌，就像是宇宙大爆炸的原初混沌，帶著創造與毀滅的二元性，瞬間衝散了“觀察者”施加的精神壓製！
“什……什麼？！”
艦橋內，所有人都猛地抬起頭，他們驚愕地發現，那股幾乎讓他們精神崩潰的威壓，竟然被硬生生頂了回去！
林夜站在艦橋中央，衣衫襤褸，嘴角溢出鮮血，但他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原來如此……”他喘息著，感受著體內翻江倒海的變化，“它並非無敵。它的規則，建立在絕對的邏輯之上。那麼，隻要我們足夠……混亂，足夠……‘不講道理’，它就無法將我們徹底定義，更無法將我們徹底抹除！”
他抬起頭，仿佛穿透了無儘的星海，直視著那個從未現身的高維存在。
“‘觀察者’……這場文明的審判，我接了。但從今天起，法庭的規則，由我來定！”
話音落下，整個“綠洲”星係的虛空，開始劇烈地扭曲、沸騰。一場席卷了時間與空間的、無法被任何現有物理法則解釋的風暴，以林夜為中心，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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