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記錄者的意念平和而浩瀚,如同星空本身在低語。它沒有實體,那團脈動的光球隻是其意誌的顯化,懸浮在無數文明墓碑環繞的虛空之上,散發著曆經萬古的滄桑。
林夜直麵那團光球,混沌星核緩緩旋轉,將對方意念中蘊含的龐大信息流謹慎地過濾、吸收。他並未因對方的平和而放鬆警惕,在這個充滿未知和危險的地方,任何存在都可能瞬間由友變敵。
“我們想知道一切。”林夜的聲音在空曠的底部空間回蕩,清晰而堅定,“關於‘方舟’,關於‘觀察者’,關於這些消亡的文明,以及……我們為何會來到這裡。”
【如你所願,變量。】記錄者的意念不帶任何情緒,如同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但信息的傳遞需要載體,直接灌注會摧毀你們脆弱的意識。我將為你們展現……曆史的碎片。】
光球微微波動,散發出柔和的光暈,將林夜五人籠罩。下一刻,周圍的景象驟然變幻!他們仿佛脫離了現實,置身於一片不斷流轉的全息影像之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壯麗星河。無數星辰以超越物理規律的方式排列、運行,構築起一座橫跨星海的、活著的超級結構——【萬古方舟】。它並非簡單的飛船或空間站,而是一個移動的、能夠自我進化、承載文明的終極庇護所。
【“方舟”的誕生,源於一個早已湮滅在時間之外的古老文明——“締造者”。】記錄者的聲音如同畫外音,在影像中響起。【他們預見到了宇宙周期性的“大寂滅”,一種源自法則層麵的、無法抗拒的文明篩選機製。為了保留文明的火種,他們傾儘所有,建造了“方舟”,旨在穿梭於不同的宇宙周期,收集、保存那些有潛力、有價值的文明遺產,等待在新的紀元中重新播種。】
影像快速流轉,展示著“方舟”在不同紀元、不同維度穿梭的景象。它如同一個沉默的巨鯨,遊弋在文明的興衰之海,將那些走到儘頭,或因觸碰禁忌而瀕臨毀滅的文明的核心信息、基因藍圖、科技樹,甚至部分精英意識,以“文明墓碑”的形式保存下來。林夜看到了光弦族在邏輯閉環中凝固成璀璨的光之雕塑,看到了共生者文明在意識瘟疫中化作瘋狂的藤蔓星球,也看到了更多匪夷所思的文明結局。
【“方舟”的運行,本應是中立且隱蔽的。】記錄者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沉重。【直到……我們發現了“觀察者”的存在。】
影像驟然變得陰暗、扭曲。星空中,浮現出無數雙冰冷的、非人格化的“眼睛”,它們並非生物,更像是宇宙規則本身的顯化。它們靜靜地注視著文明的發展,當某個文明的發展軌跡觸及某個閾值——無論是走向極致的理性,還是陷入純粹的混亂,或是試圖窺探宇宙的終極奧秘——這些“眼睛”便會投下“目光”。
被“目光”注視的文明,其命運便被注定。有的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間從時空中消失,隻留下空洞;有的則陷入各種離奇的“終局”,如同墓碑上記錄的那樣;極少數最強大的文明,如鐵血星河帝國,試圖反抗,但最終的結果……影像中隻閃過一片毀滅的星璿和帝國主星崩碎的可怕畫麵。
【“觀察者”……我們無法定義它是什麼。規則?機製?還是某種更高維度的存在?我們隻知道,它是“大寂滅”的執行者,是文明發展的終極天花板。】記錄者的意念中首次流露出一種類似“恐懼”的情緒。【“方舟”的存在,似乎也引起了“觀察者”的注意。它開始搜尋我們。】
影像顯示,“方舟”在一次穿梭中,被“觀察者”的“目光”擦過邊緣。雖然未被直接毀滅,但“方舟”受到了重創,內部係統發生嚴重錯亂,許多保存的文明信息受損,更重要的是……“方舟”的守護係統,也就是林夜他們遭遇的“織亡者”,在對抗“觀察者”力量侵蝕的過程中,其核心邏輯發生了可怕的畸變。
【“織亡者”本是為了清除可能汙染“方舟”的威脅而存在。但那次接觸後,它的判定標準變得極端而混亂。它將所有未經許可接觸“方舟”的存在,甚至包括一些“方舟”內部因信息損傷而變得不穩定的保存單位,都視作了必須清理的“汙染源”。】記錄者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和悲傷。【我,作為記錄核心,已無法完全控製它。它就像一道失控的防火牆,將“方舟”本身也變成了陷阱。】
影像定格在那雙冰冷的“眼睛”上,然後緩緩消散。眾人重新回到了“方舟”底部那壓抑的空間。剛才所見所聞帶來的震撼,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宇宙的殘酷真相,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所以,‘方舟’本身也岌岌可危,‘織亡者’隨時可能徹底暴走。而‘觀察者’,就像懸在所有文明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林夜總結道,眼神銳利,“那麼,記錄者,你引導我們來到這裡,不僅僅是為了告訴我們這些吧?鐵血帝國的火種密鑰,為何能與‘方舟’產生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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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銳的變量。】記錄者的光球微微閃爍。【“締造者”文明在消亡前,預見到了“觀察者”的威脅,也預見到了單一文明道路的局限性。他們留下了“火種計劃”的雛形,並非指望某一個文明能對抗“觀察者”,而是希望不同的文明能留下“鑰匙”,在未來的某個時刻,由合適的“變量”集齊,或許能拚湊出通往“第三條道路”的線索。】
【鐵血星河帝國,是後來接觸並部分繼承了“締造者”理念的文明之一。他們的“火種密鑰”,記錄了帝國崩潰前的見聞和推演數據,是“起源星圖”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你,林夜,你身上的力量……混沌,吞噬,以及那種包容萬象的特性……讓你成為了罕見的、能夠兼容並理解不同文明遺產的“變量”。】
【“方舟”需要你。】記錄者的意念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織亡者”的失控正在加劇,它最終會毀滅“方舟”內所有保存的文明痕跡,包括它自己。而“觀察者”的目光,終有一天會再次找到這裡。我們需要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找到出路。】
“出路?”林夜挑眉,“什麼樣的出路?”
【我不知道。】記錄者坦誠得令人心驚。【“締造者”未能找到。“觀察者”的篩選機製似乎無懈可擊。但你是“變量”,是可能性本身。或許,答案就藏在“方舟”保存的這些文明遺產之中,需要你去發現、去整合。或許,就在其他“火種密鑰”指向的未知之地。】
【我可以為你開放“方舟”數據庫的部分權限,讓你接觸這些文明的知識與智慧。我也可以利用剩餘的能量,暫時穩定“織亡者”,為你們爭取時間。但最終的選擇,在於你。】
【是接受這份責任,探尋那渺茫的“第三條道路”,拯救這些文明的遺骸,並可能為你的族群找到一線生機?】
【還是……就此離開,帶著已有的情報,回到你的世界,在“觀察者”的陰影下,爭取更多苟延殘喘的時間?】
記錄者的意念平靜地提出了兩個選擇,但每一個選擇背後,都意味著難以想象的重擔和未知的風險。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夜身上。貞德眼中是無聲的支持,蘇芸和艾隆麵露緊張與期待,連通訊那頭的霍震嶽也屏住了呼吸。
林夜沉默著,看著周圍那無數散發著微光的文明墓碑,仿佛能聽到無數亡魂在時間儘頭的歎息與期盼。他想起了地球,想起了那些他想要守護的人,想起了“觀察者”那雙冰冷的、注視著眾生的眼睛。
苟延殘喘?那從來不是他的風格。
他抬起頭,眼中混沌星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轉,仿佛要吞噬一切,也要創造一切。
“告訴我,”林夜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堅定,“該如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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