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的暴風雪終於偃旗息鼓,天空像是被徹底洗刷過一般,呈現出一種清透的、近乎墨黑的藍。極光如同巨大的、半透明的綠色綢緞,在其間狂野而靜謐地舞動,比溫念初在特羅姆瑟見過的更加磅礴,更加變幻莫測。團隊抓住這難得的窗口期,連夜在預先勘測好的黑沙灘位置進行拍攝。
溫念初穿著厚重的防寒服,幾乎與漆黑的沙灘融為一體。她趴在特意準備的防水墊上,三腳架穩穩架起相機,鏡頭仰望著蒼穹。寒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她卻渾然不覺,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取景框裡那片魔幻的光影盛宴中。手指因為長時間暴露在低溫中而僵硬刺痛,但她調整參數的動作依舊穩定、迅速。
當又一波尤其絢爛的極光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時,她屏住呼吸,連續按下快門。直到光帶漸漸淡去,她才猛地呼出一大口白氣,感覺心臟因為激動和寒冷而劇烈跳動著。她下意識地想轉頭分享這份震撼,卻發現身邊隻有同樣專注工作的團隊成員。
一股清晰的失落感,毫無預兆地湧上心頭。這樣的時刻,她最想與之分享的人,遠在千裡之外。
拍攝間隙,她搓著凍僵的手,躲進開著暖風的補給車裡,第一時間將剛剛捕捉到的、未經任何修飾的極光原圖發給了沈聿懷。沒有多餘的描述,隻有照片本身,承載著此刻她全部的感受。
蘇黎世此時應是深夜。她沒指望他能立刻看到。
然而,幾分鐘後,手機屏幕亮了。
沈聿懷回複了。不是文字,而是一張圖表——一張根據她之前分享的拍攝計劃和當地氣象數據,由他建模分析出的、未來48小時極光活動概率與強度的預測圖。圖表專業、冷峻,用不同顏色的曲線清晰標示出幾個高概率時段和可能的光強等級。
緊接著,他的消息才跳出來:「根據模型,接下來36小時內,kp指數有望持續升高,尤其是在淩晨3點到5點,以及明天日落後的兩小時內。注意核心拍攝時段的體能分配,保證效率。」
溫念初看著那張圖表和冷靜的“醫囑”,先是愣住,隨即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眶卻微微發熱。這就是沈聿懷式的回應與關懷——沒有華麗的辭藻,卻用他最擅長的方式,為她提供了最實際、最精準的支持。他仿佛一個遠在蘇黎世的“首席科學顧問”,通過數據和模型,參與著她的每一次拍攝。
她回複:「收到,沈顧問!保證科學拍攝,合理分配體力!」
後麵跟了一個俏皮敬禮的表情包。
沈聿懷回了一個簡單的句號。仿佛在說:嗯,知道了。
但這看似冷淡的回應,卻讓溫念初在黑沙灘的寒夜裡,感受到了無比堅實的暖意。
連續高強度的夜間拍攝後,團隊獲得了一個短暫的休整日。當地向導帶領他們來到一處隱藏在雪山環抱中的天然地熱溫泉。乳藍色的溫泉水麵蒸騰著滾滾白霧,與四周的冰雪世界形成奇妙的對比。
溫念初將身體浸入燙得恰到好處的泉水中,冰冷的四肢百骸仿佛瞬間蘇醒,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她靠在光滑的岩石上,仰望著冰島純淨無比的夜空,星河低垂,仿佛觸手可及。極光雖未出現,但這片靜謐的星空,同樣美得驚心動魄。
她拿出手機,調整角度,拍下了水中倒映的星河與自己若隱若現的、帶著愜意笑容的側臉輪廓。背景是蒸騰的地熱白霧與遠處皚皚的雪山。她沒有發送,而是將這張照片設置成了與沈聿懷聊天界麵的背景圖。
她想,等他什麼時候不經意點開對話框,就會看到這片她此刻獨享的、帶著水溫的星河。這是一種無聲的、帶著點浪漫小伎倆的分享。
就在她對著星空發呆時,手機震動,是沈聿懷發來的消息。並非回應圖片,而是一個文檔鏈接。標題是《基於視覺感知理論分析極端環境影像的情感傳導路徑——以“北極星”項目初期樣張為例》。
溫念初驚訝地點開,發現他竟然利用她前幾天發回的部分樣張,結合視覺心理學和神經美學的前沿理論,撰寫了一篇簡短卻極其深刻的分析文章,指出了她作品中潛藏的情感層次和可能強化的視覺焦點。
他在文末備注:「隨手筆記,或可提供不同視角。」
溫念初浸泡在溫暖的泉水中,逐字逐句地閱讀著他的分析。那些她憑借直覺捕捉到的畫麵,被他用理性的語言層層剖析,揭示出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深層情感邏輯。這不僅僅是一篇分析,更像是一麵鏡子,讓她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創作的內核。
她忽然明白,最好的支持,不僅僅是生活上的關懷,更是精神層麵的深刻理解與同行。他正在用他的方式,走進她的專業世界,與她進行著一種更高維度的“對話”與“共鳴”。
她回複:「這麵‘鏡子’,照得我心悅誠服。」
後麵跟了一個發著星光的小表情。
這一次,沈聿懷的回複快了些:「實事求是。」
溫念初看著這四個字,仿佛能想象出他打下這句話時,那一本正經又隱約帶著點小驕傲的模樣。她將手機捂在胸口,感受著溫泉的熱度與心底湧上的、更加滾燙的情感,望著星空,無聲地笑了。
地熱暖泉,驅散了身體的嚴寒。
而跨越時區與山河,通過電波傳遞的精準支持與深刻懂得,則如同另一道暖流,熨帖著心靈,讓相思之意,在各自的星空下,悄然生長,愈發醇厚。
下一集預告:
冰島拍攝進入後半程,挑戰與驚喜並存。沈聿懷的反擊計劃開始收網,蘭伯特教授將麵臨怎樣的局麵?分離的日子即將結束,重逢在即,兩人的心情如何?第二階段的故事漸入高潮,敬請期待第153集:《第153集:歸期漸近,暗流將平情愈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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