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潑灑在光潔如鏡的深色地板上,空氣裡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絲若有似無的雪鬆冷香,潔淨,卻也冰冷得不像一個活人居住的空間。
溫念初坐在過分柔軟的皮質沙發上,身體微微僵硬。她第無數次後悔答應好友蘇蘇來這個號稱“按小時天價收費”的心理診所。對麵,那個男人——沈聿懷醫生,正垂眸看著她的資料。
他穿著熨帖得一絲不苟的白襯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冷白修長的手腕和一款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簡約腕表。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神沉靜如水,透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洞悉一切的冷靜與疏離。
二十五歲,業內最年輕的頂尖心理專家。溫念初在心裡默念著蘇蘇塞給她的資料,確實……名不虛傳。光是坐在這裡,被他無形的氣場籠罩,就讓人有種無所遁形的壓迫感。
“溫念初小姐,二十二歲,自由野生動物攝影師。”沈聿懷開口,聲音如同他整個人一樣,清冽,平穩,沒有多餘的情緒起伏。“你的朋友在預約時提到,你近期經曆了數次不成功的親密關係嘗試,並且,似乎無法在其中感受到……愛,或者說,任何強烈的情感聯結?”
溫念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沈醫生,你可以說得更直白點。我不是感受不到‘強烈’的情感聯結,是任何聯結都沒有。就像……就像在看一部與我無關的默片。”
她試圖用輕鬆的語氣掩飾內心的荒蕪,但指尖卻無意識地摳著沙發邊緣。
“能具體描述一下,最近一次約會結束時的感受嗎?”沈聿懷放下資料,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姿態優雅而專業。他的手指乾淨修長,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
溫念初的思緒飄回三天前。那個條件不錯的相親對象,在共進晚餐後,試圖牽她的手。指尖觸碰的瞬間,她沒有預想中的羞澀或悸動,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甚至……還有一絲想要立刻抽離的衝動。對方失望的眼神,她看得懂。
“感受?”她收回思緒,目光落在窗外湛藍的天空上,那裡有一隻鳥孤獨地飛過,“沒什麼感受。他很好,隻是我……好像壞掉了。就像相機失去了感光元件,能記錄影像,卻無法留下溫度。”
這個比喻讓沈聿懷抬眸看了她一眼,鏡片後的目光似乎有瞬間的波動,但快得讓人捕捉不到。
“根據你之前的描述和初步評估,你這種情況,很可能與一年前你在野外拍攝時,親眼目睹同伴意外墜亡的創傷事件有關。”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一種表現形式,並非器質性病變,而是心理防禦機製過度激活,導致情感體驗區被暫時‘凍結’。”
他的分析精準、冷靜,像一把手術刀,剖開她試圖偽裝的一切。溫念初不得不承認,他很專業。但這份專業,此刻卻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她不需要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來宣判她的“病因”,她需要的是……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
“所以,有得治嗎,沈醫生?”她問,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任何心理創傷都有治愈的可能,關鍵在於……”沈聿懷的話未說完,牆上的掛鐘恰好指向五點半,預定的五十分鐘問診時間結束。
他適時地停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今天的初次評估就到這裡。我們下周同一時間,可以開始製定詳細的治療計劃。”
溫念初鬆了口氣,又有些莫名的失落。她站起身,或許是因為坐得太久,或許是因為心神不寧,起身時小腿不小心撞到了沉重的實木茶幾角。
“嘶——”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氣,身體瞬間失去平衡,下意識地就朝前方抓去!
她的右手,不偏不倚,猛地抓住了沈聿懷剛剛抬起,似乎想要虛扶她一下的小臂。
百分之一秒。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溫念初清晰地感覺到,手下隔著一層薄薄襯衫布料的手臂肌肉,在被她觸碰到的瞬間,驟然繃緊,僵硬如鐵。她愕然抬頭,撞入一雙驟然縮緊的瞳孔。
沈聿懷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臉上褪去,變得一片煞白。他的呼吸猛地一窒,隨即變得急促而淺短,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嚨。那雙向來沉靜如淵的眼眸,此刻翻湧著的是無法掩飾的驚駭、抗拒,甚至是……痛苦。
他幾乎是用了極大的克製力,才沒有立刻甩開她。
溫念初愣住了。
不是因為疼痛,也不是因為尷尬。
而是因為,在這個男人失控的瞬間,她憑借野生動物攝影師常年觀察生命的敏銳,洞悉了一個被完美偽裝起來的秘密。
她飛快地鬆開手,站穩身體,顧不得小腿的疼痛,目光緊緊鎖住沈聿懷尚未完全恢複鎮定的臉。他迅速垂眸,避開她的視線,抬手扶了扶眼鏡,動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抱歉,沈醫生,我沒站穩。”溫念初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種奇異的探究。
沈聿懷沒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平複翻湧的情緒,幾秒後,才用比平時更加低沉沙啞的嗓音回道:“沒關係。溫小姐,小心。”
他的聲音裡,還殘留著一絲緊繃。
溫念初看著他刻意避開的側臉,看著他垂在身側,微微蜷起的手指,一個大膽的、幾乎荒謬的念頭在她腦海中炸開。
她忽然笑了,不是之前那種自嘲的、無奈的笑,而是帶著一種發現了同類般的、混合著驚訝和了然的微妙弧度。
“沈醫生,”她向前微微傾身,壓低的聲音帶著蠱惑般的穿透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沈聿懷強自鎮定的心防上,“原來我們……是同一種病人。”
沈聿懷驀地抬眸,看向她。
四目相對。
一個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一個帶著被猝然撕開偽裝的震驚與狼狽。
辦公室內,那冰冷而潔淨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開始無聲地流動、升溫。
他築起的高牆,在她這句話麵前,轟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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