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蘇】藝術展正式開幕的那個下午，陽光晴好。藝術區內人頭攢動，各界名流、藝術愛好者、媒體記者穿梭在各個展廳，交談聲、讚歎聲、酒杯輕碰聲交織成一片熱鬨的背景音。
溫念初穿著一件簡約的燕麥色連衣裙，站在屬於自己的展區角落，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蘇蘇和老陳在一旁與來賓寒暄，而她，更像一個誤入繁華的旁觀者，心臟在胸腔裡緊張地擂鼓。她的“感受愛”係列被布置在展廳一個相對安靜的區域，深灰色的牆壁上，錯落有致地懸掛著十幾幅精心挑選、放大輸出的作品。
有非洲草原上疣猴母子相依的溫情，有藏區老牧民額頭輕抵小羊羔的虔誠，有城市角落裡相互攙扶的老年夫妻布滿皺紋的手……以及，那幾張她終於鼓起勇氣展示的、關於林薇的照片——她大笑的側臉，她專注拍攝時的背影，她指著銀河時眼中閃爍的星光。這些照片旁邊，沒有過多的文字解釋，隻有簡單的標題：《存在過的溫度》。
每一張照片，都是她試圖從情感荒原中打撈起的、關於“愛”的碎片證據。懸掛在這裡，如同將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暴露在陽光和眾人的目光下，需要莫大的勇氣。
來賓們在這些作品前駐足，低聲議論，有人露出感動的神色，有人陷入沉思。溫念初能聽到零星飄來的評價：“生命力真強”、“構圖和光影絕了”、“能感受到攝影師注入的情感”……
這些認可讓她稍稍安心，但她的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盼，掠過入口處每一個進來的人影。
他……會來嗎？
那個念頭像一隻不安分的小鳥，在她心間撲棱著翅膀。既怕他不來，讓這場她傾注了所有勇氣和真心的“告白”石沉大海；又怕他真的來了，麵對他，她該如何自處？
時間在忐忑中一分一秒流逝。
開展一個多小時後，展廳入口處出現了一個與周圍藝術氛圍略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
沈聿懷穿著深色的休閒西裝，沒有打領帶，身姿依舊挺拔冷峻。他似乎是獨自前來，在入口處略作停頓，目光快速掃過整個展廳，然後，徑直朝著“感受愛”係列展區的方向走來。
他的出現，像一塊磁石，瞬間吸引了溫念初全部的注意力，也讓她的呼吸驟然收緊。
他來了。
他真的來了。
溫念初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幾乎想找個角落躲起來。但她的腳像被釘在了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近，穿過人群，最終停在了她的作品前。
他沒有立刻看到她，或者說，他的注意力首先完全被牆上的照片所吸引。
他看得很慢，很仔細。從那些充滿生命力的動物，到那些蘊含人間煙火的瞬間，最後，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幾張關於林薇的照片上。他的表情依舊是慣常的平靜，但溫念初卻從他微微凝注的眼神和抿緊的唇線裡，讀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當他看到那張林薇指著銀河的照片時，他的目光似乎格外深沉。溫念初記得，自己曾在記錄本裡提到過，看這張照片時“胸口悶了一下，像石頭投入深井，聽到了一聲回響”。
他……還記得嗎？
就在溫念初心緒紛亂之際，沈聿懷的目光，終於移向了這個係列的最後一幅，也是被老陳特意放在末端、單獨一麵牆上的作品。
當他的視線落在那張照片上時，溫念初清晰地看到，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張他的側影。
不是她偷拍的那張晨光中的。而是另一張，連她自己都幾乎快要忘記的、更早時候無意間拍下的畫麵。
那是在一次周三練習結束後，她因為忘了東西折返谘詢室樓下，恰好看到沈聿懷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傍晚的餘暉將他整個身影勾勒成一道修長的剪影，他微微低著頭，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端著水杯，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城市，側臉的線條在夕陽下顯得格外落寞與孤獨。
她當時隻是下意識地舉起相機，遠遠地、快速地按下了快門，隨後便倉皇離開。這張照片她從未仔細看過，也從未打算示人。是蘇蘇在幫她整理參展照片時，從硬盤角落裡發現了它，驚為天人，堅持要她放進去。
“這張太好了！”蘇蘇當時激動地說，“這種孤獨感，這種與世界隔著一層玻璃的感覺，和你‘感受愛’的主題形成一種奇妙的張力！這是另一種形式的‘感受’——感受‘無法感受’的孤獨！”
溫念初最終被說服了。或許在潛意識裡，她也想讓他看到，她看到的他，不僅僅是那個冷靜專業的沈醫生。
而現在，他看到了。
沈聿懷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幅名為《孤島》的照片前，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囂都已遠去。他的背脊挺得筆直，下頜線繃得很緊，握著展覽手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溫念初屏住呼吸，幾乎能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聲。他會怎麼想？會覺得這是又一次冒犯嗎？還是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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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沈聿懷終於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他的目光，越過了中間隔著的人群，精準地、沉沉地，落在了躲在角落裡的溫念初身上。
四目相對。
隔著幾步之遙，隔著流動的人群，隔著曾經冰冷的界限與此刻無聲洶湧的情感。
他的眼神複雜得讓她心悸。有震驚，有審視，有被她再次“窺破”的不適，但似乎……還有一絲更深沉的、她從未見過的、類似於被理解的震動。
他沒有說話，隻是那樣看著她。
咫尺的距離，卻仿佛隔著萬水千山的光影。
溫念初在他的注視下，感覺自己無所遁形。她緊張地攥緊了裙角，心臟快要跳出喉嚨。
他會走過來嗎？會說什麼？
在令人窒息的幾秒鐘對視後，沈聿懷卻隻是極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對她頷首示意了一下。那動作克製而疏離，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然後，他收回目光，沒有再看其他作品，也沒有走向她，而是轉身，如同來時一樣，沉默地、從容地，穿過人群，離開了展廳。
自始至終，沒有和她說一句話。
溫念初僵在原地，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心中剛剛燃起的一點微弱火苗，仿佛被一陣寒風吹得明明滅滅。
他來了，他看到了，他……走了。
無聲的展廳裡，光影交錯，記錄下了所有洶湧的情感與克製的距離。
咫尺，天涯。
下一集預告：
沈聿懷的無聲離去，給溫念初帶來了更深的迷茫。他到底如何看待她的作品，如何看待那張《孤島》？這次展覽會成為兩人關係的終結點，還是一個新的起點？中斷的治療，還有可能繼續嗎？敬請期待第23集：《第23集：心門微啟，晨光再現舊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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