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相貼的練習過去了兩天，公寓裡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氣氛。那日清晨沈聿懷那句幾不可聞的“下次……可以試試”，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溫念初心底持續漾開漣漪。她開始更細致地觀察他，不僅僅是作為醫生，更是作為……沈聿懷。
她注意到，他喝咖啡時，如果那天狀態尚可，握杯的指節會稍微鬆弛；如果他下意識地反複擦拭同一個杯壁，那通常意味著他內心的應激餘波仍未完全平息。她甚至能從他翻閱書頁的節奏裡，隱約判斷出他是否在為什麼事情煩擾。
這是一種無聲的、悄然滋生的默契，超越了言語和協議。
這天下午，溫念初收到了霍夫曼教授助理發來的郵件，邀請她參與研究項目的下一個環節——“多感官通道整合實驗”。實驗旨在探索不同感官刺激視覺、聽覺、觸覺）如何協同影響情感感知和記憶提取，希望借助她攝影師的獨特視角和對“感受”的敏銳哪怕是曾經的缺失）來提供數據。
實驗地點在大學城附近一個經過特殊聲學與光線處理的實驗室。溫念初有些猶豫，這顯然比之前的訪談和觀察更具侵入性。
晚餐時，她簡單提起了這件事。
沈聿懷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一如既往的優雅克製。“霍夫曼教授在感知研究領域是權威，他的實驗設計通常會嚴格遵循倫理規範。”他先給出了客觀評價，然後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具體實驗內容是什麼？”
“好像……會看一些特定的圖片，聽一些聲音，然後記錄生理反應和口頭報告。”溫念初大致描述了一下，“可能……還會涉及到一些簡單的觸覺刺激。”她補充最後一句時，聲音稍微低了一些，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
“觸覺刺激？”沈聿懷的語調沒有變化，但握著水杯的指尖幾不可查地收緊了一瞬。
“郵件裡說，是非常輕微的，比如氣流、不同材質的布料輕觸手背……之類。”溫念初連忙解釋，仿佛怕引起他的不適，“應該……不會有什麼。”
沈聿懷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刻對實驗本身發表看法，而是問道：“你自己的想法？”
溫念初愣了一下。他很少這樣直接詢問她的“想法”，尤其是在可能與“治療”相關的事情上。她仔細想了想，坦誠道：“有點好奇，也有點……害怕。怕那種被各種刺激包圍的感覺，會讓我又回到那種……隔著一層毛玻璃的狀態。”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向他表達對“感知失控”的恐懼，而非僅僅是對“無法感知”的苦惱。
沈聿懷看著她，看著她眼底那抹真實的忐忑。他忽然意識到，她的“病”並不僅僅是感受不到，更深層的，或許是對“感受”本身的不確定與恐懼，尤其是在經曆創傷之後。
“恐懼是正常的。”他開口，聲音比平時緩和，“麵對未知的、可能引發強烈反應的刺激，大腦會本能地啟動防禦機製。關鍵在於，你是否準備好去觀察這種恐懼，而不是被它吞噬。”
他的話不是安慰，而是一種引導。引導她去“觀察”自己的情緒。
溫念初若有所思。
“如果你決定參加，”沈聿懷繼續道，語氣恢複了醫生的審慎，“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以……研究合作者的身份。確保實驗流程符合規範，並在必要時提供……支持。”
他說的是“支持”，而不是“治療”。這個詞的轉換，意義微妙。
溫念初驚訝地抬起頭，撞進他沉靜的眼眸裡。他要陪她去？在那個可能充滿各種不可控感官刺激的環境裡？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湧上心頭，衝散了之前的猶豫和恐懼。有他在，好像那些未知的刺激，也不再那麼可怕了。
“好。”她幾乎是立刻就點了頭，嘴角不受控製地向上彎起，“謝謝你，沈醫生。”
沈聿懷看著她瞬間亮起來的眼睛和那毫不設防的笑容，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迅速移開目光，端起水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口，耳根微微發熱。
“嗯。你把實驗的具體時間和要求發給我，我來協調安排。”他語氣平淡地安排著，仿佛這隻是一項尋常的工作日程。
然而，在他平靜的外表下，內心卻並不平靜。主動提出陪同，意味著他將自己置於一個可能同樣需要麵對挑戰的環境——他需要在她可能產生強烈情緒反應時保持穩定，甚至可能需要在那樣的環境中，應對可能發生的、計劃外的接觸。
這對他而言，無疑是一次冒險。但看著她因為他的承諾而安心下來的樣子，他覺得，這場冒險是值得的。
飯後，溫念初在廚房清洗水果，沈聿懷站在流理台另一邊擦拭台麵。這是他們之間逐漸形成的另一種默契——共同處理一些簡單的家務，在保持安全距離的前提下，共享一段寧靜的時光。
溫念初將洗好的草莓遞給他一顆，沒有像上次藍莓那樣直接遞到他嘴邊，而是放在了他手邊的碟子裡。
沈聿懷的動作頓了頓，目光在那顆鮮紅的草莓上停留了一瞬，然後極其自然地用指尖拈起，送入了口中。整個過程流暢了許多，雖然臉色依舊有瞬間的微白，但不再有之前那種如臨大敵的僵硬。
溫念初看著他咀嚼的樣子，心裡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她發現，他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一點點地適應，一點點地接納。
她拿起另一顆草莓，自己也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這一次，她不僅嘗到了草莓的味道，還清晰地“感覺”到了那份因為他的微小進步而湧起的、真實的喜悅。
漣漪漸擴，默契初成。
在通往彼此內心的迷宮裡，他們或許都還看不清全貌，但那些悄然點亮的燈盞，正一顆接一顆，照亮著前行的路。
下一集預告：
霍夫曼教授的“多感官實驗”即將開始，沈聿懷的陪同會麵臨怎樣的挑戰？實驗中是否會出現意想不到的狀況，觸動溫念初深層的恐懼？兩人之間新生的默契，能否經受住這次考驗？敬請期待第105集：《第105集：感官實驗，暗室微光見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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