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實驗室返回公寓的路途，是在一片近乎凝固的沉默中度過的。沈聿懷專注地開著車，側臉線條繃得如同冰封的岩壁，下頜線清晰而冷硬。他沒有看溫念初，甚至刻意避免了任何可能交彙的眼神。隻有他過於用力握著方向盤、以至於骨節微微泛白的手，泄露了那場黑暗中短暫的緊握，在他內心掀起了怎樣尚未平息的驚濤駭浪。
溫念初安靜地坐在副駕駛，目光落在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光影上，左手卻無意識地、一遍遍輕輕摩挲著右手的手背——那裡，仿佛還烙印著沈聿懷掌心灼熱的溫度和堅定的力道。那感覺如此鮮明，甚至蓋過了實驗室裡所有精心設計的感官刺激。不是排斥，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被牢牢錨定的安全感，混雜著對他此刻正在承受的痛苦的巨大心疼。
回到公寓，玄關的燈亮起，將兩人略顯蒼白的臉色照得無所遁形。
“我……”溫念初剛開口，想為實驗室裡讓他不得不突破界限的事情道歉。
“你先休息。”沈聿懷幾乎同時出聲，語氣短促，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直接打斷了她未竟的話語。他甚至沒有換鞋，徑直走向書房，步伐比平時快了幾分，帶著一種急於逃離現場的倉促。
書房門被輕輕關上，卻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悶響，重重砸在溫念初的心上。
她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她知道，他需要空間，需要獨自去消化那場遠超“協議”範圍的“意外暴露”所帶來的強烈餘震。
這一晚，公寓格外寂靜。溫念初沒有回臥室，而是抱著膝蓋蜷在客廳的沙發上，耳朵卻不由自主地捕捉著書房裡的任何一絲動靜。裡麵很安靜，安靜得讓人心慌。她想象著他可能正經曆著怎樣的煎熬，那種熟悉的、針紮般的排斥感，此刻一定正密密麻麻地侵蝕著他的神經。
深夜，當時鐘指向淩晨兩點，書房裡終於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椅子被推開的聲音。緊接著，是壓抑著的、走向洗手間的腳步聲。
溫念初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她幾乎能猜到他要做什麼——清洗，反複地清洗，試圖用物理的方式抹去那段“不該發生”的接觸記憶。
她赤著腳，悄無聲息地走到書房門口，將耳朵輕輕貼在門板上。裡麵沒有水聲，隻有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重的寂靜。
她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敲門。她想起他說的“給我一點時間”。此刻的打擾，或許隻會加重他的負擔。
她轉身，默默地去廚房，燒了一壺熱水，找出之前他備著的、有安神效果的洋甘菊茶包，泡了一杯。然後，她端著那杯熱氣騰騰的茶，再次走到書房門口，沒有出聲，隻是像之前許多次那樣，輕輕地將杯子放在了門口的地上。
“叩、叩。”她極輕地叩了兩下門，如同特定的暗號。
做完這一切，她迅速退回客廳的陰影裡，屏住呼吸。
門內，依舊是令人心焦的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溫念初以為他不會回應，準備黯然離開時，書房的門鎖，傳來“哢噠”一聲輕響。
門被從裡麵拉開一條縫隙。
沈聿懷站在門後，沒有完全走出來。他換下了西裝，穿著深色的家居服，頭發有些淩亂，臉色在走廊燈光的映照下，是一種近乎虛弱的蒼白，眼底帶著濃重的、無法掩飾的疲憊與血絲。他的右手垂在身側，手背皮膚明顯有些泛紅，甚至能看到輕微的破皮。
溫念初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門口那杯冒著嫋嫋熱氣的茶上，停頓了幾秒，然後，緩緩抬起，越過昏暗的客廳，精準地捕捉到了蜷縮在沙發陰影裡的她。
四目在寂靜的夜色中遙遙相對。
一個滿身疲憊，掙紮初歇；一個滿眼心疼，守候已久。
沈聿懷沒有說話，他隻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未散的痛苦，有強撐的冷靜，還有一絲……被她這無聲的、固執的守候所觸動到的、極其微弱的柔軟。
他彎下腰，修長的手指端起那杯溫熱的茶。指尖與杯壁接觸的瞬間，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但他穩穩地握住了。
然後，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對著她所在的方向，幾不可查地、微微頷首。
一個極其輕微的動作，卻像暗夜裡驟然亮起的星辰，瞬間驅散了溫念初心頭所有的陰霾和不安。
他接受了。接受了她笨拙的關心，也間接承認了，他正在努力平複，並且……需要這份關心。
沈聿懷端著茶杯，重新退回了書房，門再次輕輕合上。
但這一次，那扇門不再顯得冰冷和隔絕。
溫念初依舊蜷在沙發上，卻緩緩地將臉頰埋進了膝蓋裡。沒有哭聲，隻有肩膀細微的顫動。不是悲傷，而是一種巨大的、混合著心疼、喜悅與某種堅定信念的情緒，在她胸腔裡洶湧澎湃，幾乎要滿溢出來。
她知道了。
知道了那個看似無堅不摧的沈醫生，內心住著一個同樣會害怕、會掙紮、會疲憊的靈魂。
知道了那條救贖之路，布滿了荊棘，但他和她，都在上麵艱難而堅定地行走著。
夜色低語，訴不儘萬千心聲。
但有些話，無需出口。一杯暖茶，一個眼神，一次黑暗中不顧一切的緊握，便已勝卻千言萬語。
餘溫未散，長夜將儘。
而他們之間，那名為“心動”的幼苗，已在風雨洗禮中，悄然紮根，愈發堅韌。
下一集預告：
實驗室風波後的首次“雙向脫敏練習”即將到來，這次會選擇怎樣的形式？沈聿懷手上的傷痕，會否影響練習進程？溫念初的“探路者”項目接近尾聲，一個重要的作品評選機會悄然降臨。敬請期待第107集：《第107集：晨光拭淚，新途共啟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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