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縣城時，已經是中午了。
俞繼紅直接去了店裡，不錯過任何一刻能做生意的時間。
新房已整理好，她和方瑜搬過來，沒有請親朋好友，隻是在巷口叫算命先生挑了個合適的日子住進來。
自己的房子住著就是踏實，隻是偶爾，俞繼紅也會有些許遺憾。
早上從家裡出發時，陽光正好照著陽台和客廳，暖融融的，她多想能在家待一會兒，喝杯熱茶，享受片刻的悠閒，但要看店，要賺錢呀。
“沒關係，”她對自己說，“現在的努力都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生活。等還清了房貸，存點錢，以後有的是時間享受。”
方瑜還是像往常一樣，放學後先來店裡，晚上店裡關門了和她一起回家，母女倆過著平靜而安穩的小日子。
這天，剛送走一位顧客，俞繼紅在把顧客試過的衣服掛回衣架，門口傳來一個略顯遲疑的聲音，“繼紅！”
俞繼紅的動作猛地一頓，這個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早已塵封的記憶。
俞繼紅愣了一會兒，緩緩轉過身，門口站著一個男人，四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一件淺藍色襯衫，提著個公文包，頭發梳得整齊，隻是鬢角添了幾絲白發，人雖微微發福，眉眼間卻能找到當年那個的樣子。是廉武良。
十九年了。
俞繼紅的心跳驟然加快，像要跳出胸膛。
她看著裡廉武良，喉嚨發緊，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是激動，是一種混雜著委屈、憤怒和失望的情緒，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
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可當這個人真的出現在眼前時，那些被壓抑的情感還是翻湧了上來。
俞繼紅緊緊地攥著衣架。
廉武良搓了搓手，有些局促地走進店裡，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我……我是來這邊出差的，順便去村裡問了問，才知道你在這裡開店。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出差？順便？”俞繼紅捕捉到這兩個詞，心裡最後一點微弱的期待也破滅了。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情緒，放下衣架，語氣冰冷，“挺好的。有事嗎？”
“當年……當年家裡逼我娶了彆人，我身不由己。”廉武良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裡帶著一絲愧疚，“我一直想著你，可我……”
“身不由己？”俞繼紅打斷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可眼眶卻不由自主地紅了，“你沒手沒腳嗎？真想找我，當年就能找來。現在你能借著出差的機會順便找來，你不知道我在哪裡，想過來了，打聽都能打聽的到，當年知道我在哪裡，為什麼那時候不來？”
廉武良的臉漲得通紅，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她的眼睛，“你後來的事，我聽說了，女兒是我的嗎？女兒是我的，是吧？我要是知道我們有孩子了，不管怎樣，我都會回來的，我，我…”
“知道有孩子了，會回來的，我就不值得你回來了，是吧？你不要來氣我了，你走。”俞繼紅手指向門外。
“繼紅，我會補償你和女兒的。我如果不是想著你，就不會過來了。這次是到市裡出差，我特地抽出時間趕過來找你。”廉武良還在辯解，“以後，以後這邊的出差，我都申請過來，來看你和女兒。”
俞繼紅冷笑一聲，“想必你現在也有老婆孩子了吧？”
廉武良看向地麵，臉抽動了一下，“這，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彌補你們。”
“這不重要？”俞繼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真替你現在的老婆孩子感到不值。”
廉武良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我會彌補你和女兒的，我出差到這邊，都過來陪你和女兒。我知道你現在一個人，也知道你再嫁的人是…，是…，這麼多年你委屈了。”
俞繼紅仰起頭眨了眨眼，試圖把就要滿出來的眼淚逼回去，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湧了出來，她猛地瞪著廉武良，吼了一聲，“你管我嫁了什麼人？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男人！”
“是，是，他是對你最好的人，我儘量申請來這邊的差事，多陪陪你和女兒。”
俞繼紅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嗬，想的可真好，那裡一個家，這裡一個家，是嗎？”
“不是的，繼紅，我總要彌補你和女兒吧！”
“便宜話都被你說儘了。”
這時，有顧客進來看衣服，俞繼紅瞟了一眼廉武良，廉武良知趣地去外麵等著。
他站在店的對麵，看著“繼紅服裝店”的招牌，指尖摩挲著公文包的提手，十九年了，俞繼紅比記憶裡沉靜了許多，眉眼間那股姑娘的活潑勁，現在對他是拒人千裡的冷硬。
廉武良的思緒飄回到1980年的夏天，那時，實踐回來都有晉升的機會，交完那份蠶桑技術實踐報告後，他曾豪情萬丈地想，等晉升了，分到單位的房子，就回村裡把俞繼紅接過來。
可現實給了他狠狠一擊。名單下來，和他一起交報告的，在另一個地方實踐的小岑晉升了，他卻沒有。
後來他才知道，小岑的舅舅是農業局的領導。那一刻，他才明白，光有能力是不夠的。他窩在單位的集體宿舍裡，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就在他消沉的時候，辦公室的王大姐給了他一個“機會”，介紹他認識薛副局長的女兒。
“小廉啊，小薛她爸手裡有實權，你要是跟她成了，以後還愁沒機會？薛副局長也是看好你的，彆人還沒這個機會呢？你可要把握住了。”
他見過薛副局長的女兒，個子不高，皮膚也黑，遠沒有俞繼紅那樣的靈氣。
廉武良陷入了糾結，俞繼紅沒工作，來了隻能靠他養，對他的事業毫無幫助。而小薛自己有工作，是國營廠的出納，她父親一句話，就能讓他跳過那些熬資曆的苦。
廉武良在宿舍裡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夜，一邊是俞繼紅那帶著蠶繭清香的笑容，一邊是觸手可及的前途。
最終，他咬了咬牙，男人拚的就是前途，有了地位和錢，還怕什麼東西得不到。
他娶了薛副局長的女兒，也憑著老丈人的關係，確實比彆人多了上升的機會。
剛開始他心裡還是常想著俞繼紅，有時和老婆同房時，甚至會想起俞繼紅那雪白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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